第95章
这位新晋的闻元辅,如今乃是圣上眼前红人。圣上掌权不过三月,便力排众议,破格让他入内阁,官拜吏部尚书,用人选擢之权,尽在他手,一时风头无两。
自己虽与他同为六部尚书,可这地位,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他为何会带着圣旨,强娶自己女儿?这点倒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无妨,岳父大人直接称我为贤婿就好,闻元辅听着未免太过生分。”闻应祈摆摆手,听完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着道:“谢小姐这脾气,恰好合了小婿心意,让我尤为欢喜。”
谢承:“......”
这还没过门,他倒挺自觉。
“行了,今日小婿话也说得够多了。”闻应祈轻轻理了下衣袍,声音不急不缓,“既然聘礼已经抬进来,断然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未免耽误吉时,小婿现在便去打马游街,未时准点过来接人。”
谢承听完,心中百感交集。
不是,他过来除了宣读圣旨,简单说了几句外,便坐在那冷眼旁观,几乎没再发声,哪来的‘话说得够多’?
突然,他心头冒出一个诡异念头。
这位闻元辅,不会仅仅是为了来看容君一眼吧?
现在人看到了,自然就该去办正事了。
“哎......贤......闻元辅。”谢承实在叫不出口贤婿这个称号,见他撩衣袍要走,连忙叫住他,“可是,小女已经许配给了御史张家,这‘一女不嫁二夫’,今日易嫁,如何使得!老夫对张家也不好交待。”
“这个岳父大人不必忧心,等小婿车架到张家门前,敲锣打鼓几番,他自然就明白了,再说。”闻应祈话锋一转,眯着眼睛看他,“这可是圣上下的旨,他还敢抗旨不尊不成?”
最后几个字缓缓吐出,隐隐透着威胁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谢承如今身在朝堂,本就举步维艰,闻言哪敢阻拦,只得由着他去。
闻应祈前脚刚走,后脚正厅便炸开了锅。
谢令仪被一众叔婶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容君,你当真不认识闻元辅?那他为何要指名道姓地前来娶你?”
“他是不是之前跟咱府上,有什么过节?娶了容君回去,好折磨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闻元辅为何脸上要戴着面具?该不会是长相上有什么缺陷
吧?”
谢令仪:“……”
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对了,刚刚闻元辅说要游街,可他聘礼都抬过来了,拿什么去游呢?”
总算有人提出了关键性问题,谢令仪猛地抬头,她也想知道。
谢承闻言,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吩咐几名机灵的小厮,悄悄跟上闻应祈,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眼见着古怪刁钻的问题越来越多,谢令仪都有些招架不住,还是谢郜氏看出她的为难,挥手劝退看热闹之人,与冯氏对视一眼,单独喊她去偏厅问话。
“容君,你老实告诉祖母。”谢郜氏坐定后,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当真不认识闻元辅?”
谢令仪垂眸站在原地,半晌不吭声。
如此,谢郜氏心中便明白了,她叹口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只道:“罢了,既然你不愿说,祖母也不逼你。”顿了顿,她又道,“但你们二人,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说完,她自己却又摆手,自嘲笑笑,“算了,还是别告诉祖母了,祖母今天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
谢令仪:“……”
“既然是圣旨,那咱们也没办法。只能是日后再去张家登门赔罪,就是可惜张家那小子,模样俊俏,性情也好。如今这个元辅,听起来官是大,容君你嫁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受委屈。”
“唉,祖母老了,也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谢郜氏说完这话,嘴角下垂,整个人仿佛真老了十岁一样。
谢令仪见状不忍,只得上前安慰她,“祖母,您放心,其实他人还不错,对孙女也挺好,不敢欺负我。”
谢郜氏听完大为震惊,“你们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谢令仪:“???”
她深呼口气,努力维持住笑容,假笑道:“祖母、母亲,孙女突然想起来,妆还没画完,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便极快地转身逃走,好似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冯氏忍笑未发,只是摇摇头,抬步跟了上去。等她追上谢令仪时,妆娘已然在围着她描眉了。
她站在门槛处,看着女儿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心中已有定数。眼神环视一圈,示意奴婢退下后,才缓缓道:“容君,他可是你真正心悦之人?”
“嗯。”
谢令仪这次丝毫没有犹豫,便轻应。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闻言,长舒口气,心头大石落下,“你与他如何相识,母亲也不追究了。”
“只是,若你真喜欢他,待会他来接亲,你得同母亲演一场戏。”
“什么戏?”谢令仪不解。
冯氏却讳莫如深,不再多言。
第69章
金链囚她你说话不算话,可我却向来守……
百班细乐,千名担夫,万盏纱灯,一路吹拉弹唱,大吹大擂至张府门前。
闻应祈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纱帽宫袍,簪花披红,肩背挺直,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闻大人,咱们都等了半个多时辰,这张府还是不开门。”一带刀侍卫低头恭敬问他,“要不要属下带几个人,直接强攻进去?总能将他逼出来。”
“胡闹什么?”闻应祈闻言,脸色不悦,“大喜的日子,可不好见血,既然他情愿当缩头乌龟,便由他去,你们不必着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随即戏谑道:“今日不是还请了戏班子么,让他们过来,再好好唱几出戏怎么样?”
“我看《天仙配》、《玉簪记》、《牡丹亭》这些就不错,让那些伶人放开了嗓音唱,欢快地唱,唱得好,重赏。”
“是,闻大人。”侍卫领命,立即传令下去。
张府门前,顷刻间就热闹起来。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1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2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3
宛转悠扬的唱腔,搭着清风,一声一声飘进张府内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往而深......”张歧安低声念着,声音几近嘶哑。
他双手被缚,被人绑在官帽椅上,眼底泛红,目眦欲裂,“父亲!他同谁比翼双飞,一往而深!”
“分明是他仗势欺人,抢我妻子,还要在这唱一些冠冕堂皇的戏码?”
“父亲,我求求您。”他身上原本平整无暇的喜服,因剧烈挣扎而起了层层褶皱,胸前精致的鸳鸯绣样,也被麻绳粗暴摩擦,几欲松散,“放我出去好不好?”
“容君还在等着我,她还在等着我!”
张牧看着儿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如刀割,片刻后,他终是无奈闭上双眼,轻声道:“不是为父不放你,是你胆敢踏出这大门一步,那疯子真会杀了你。这几个月来,你也看到了,朝堂上死在他手上的人,还少吗?”
“为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即便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母亲和祖母想想。她们含辛茹苦地抚养你长大。”他声音越发沉痛,伸手一指,旁边已哭成泪人的明夫人和张氏,“难道你还要她们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可是容君怎么办?她怎么办啊......”张歧安低头喃喃,眼尾有清泪滑落,“她说不定会害怕,或许现在已经在埋怨我,为什么不早点过去......”
“早点也没用!”张牧苦劝良久,见他仍油盐不进,语气逐渐严厉,“这是圣上赐婚,谁都改变不了!”
他说完便挥手示意,奴仆们立即上前,将院中挂好的红绸、喜字一一揭下。
“这次是为父对不住你,往后定会为你寻个更好的姑娘。”
红绸似血,洋洋洒洒飘落一地。张歧安怔怔抬头,双眼空洞无神,仿佛被抽去所有生气,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没有往后……”他喃喃低语,唇色发白,“没有往后了……”
张牧见状,心中大骇,生怕他要寻什么短见,眼神迅速扫向一旁的奴仆,对方心领神会,立刻端来早已备好的安神汤,强行给他灌下去。
待做完这一切,张牧方整肃官帽,神情冷峻,抬步开门。
“闻大人。”
“哟,这不是张大人吗?”闻应祈探头,透过他身后,门缝间隙往里瞧,好奇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也不见小张大人出来?同朝为官,他不准备给本大人道声喜吗?”
“闻应祈,你不要欺人太甚!”张牧听到这话,面色陡然黑下来,“你虽有圣上青睐,但我张牧为官多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若再敢放肆,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与你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