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无妨,早就痊愈了。”
谢令仪:“......”
她就说,没有涂药的必要吧。
“容君,你还记得一年前,对我说过的话么?”
闻应祈搂紧她,目光倏忽与假山后的视线对上,面无表情问。
一年前?这谁还记得?谢令仪在他怀中反抗,心里直犯嘀咕。她要说不记得,闻应祈该不会,就这么一直不放她走吧?
“乖,别动。”闻应祈察觉到她挣扎,抬手稳稳按住她后脑勺,语气温柔,却带着贯有的强势,一句句循循善诱。
“容君是不是说过,如果这世上还有其他人,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我?”
呃,谢令仪装死,她好像确实说过这话来着。可现在就要说嘛?她眼神扫扫四周,璞玉同几个婢女,就在不远处看着诶,怪难为情的。
幸好,闻应祈此时,也不需要她复述,他只需要她承认,承认她说过那句话,承认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是以,他耐着性子,慢慢问。
“嗯?容君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有有有!”谢令仪赶紧大声点头。
“那,这算你对我的承诺吗?”
“算!”
“一辈子不变?”
“不变!”
“好。”
闻应祈终于心满意足,冷眼扫向假山后的那抹雾青身影,看他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后,目光才渐渐收回。又静静抱了谢令仪片刻,方依依不舍松手。
谢令仪一得自由,立即退后三尺,眼神古怪地打量他,表情欲言又止,“闻应祈,你......你今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闻应祈怡然否认。
“真的没有哦?那你为什么要逼......”谢令仪赶在他面色发沉前,机灵改口,“让我说那些话?”
闻应祈见她识趣,脸色才和缓几分,随口调侃,“因为想确定,容君会不会永远爱我,所以才一遍一遍地问。”
谢令仪听完脸又红了,眼神飘飘忽忽,不敢看他。
旖旎气氛蔓延,闻应祈歪着头,安静盯她,片刻后,突然开口,“容君,是不是我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你才一直不敢看我?”
谢令仪:“???”
谢令仪双眼一下瞪大了,但这话,她无法反驳。
闻应祈的确是好看的,鼻梁秀挺,唇如丹朱,望向她的时候,眉目低垂,柔和又专注。
平时倒也罢了,偏他今日刚散朝,身上的赤罗青缘花犀官服还未换下,腰间玉带绶环将他身形勾勒得格外挺直颀长。
最要命的是那截被素色云纹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长脖颈,青涩喉结被顶到突出来。黑痣在他衣领间若隐若现。无端便带了些禁欲、冷硬之气。
“容君喜欢我穿官服的模样?”闻应祈见她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胸前补服上的锦鸡彩绣,眉梢一挑。
“……喜......喜欢。”谢令仪低着头,十分没骨气的承认。
“那......”闻应祈嘴角上扬,慢慢俯身,声音低柔地在她耳边呢喃,如情人私语,“今晚让容君亲自......”
唰!
谢令仪听完,全身‘腾’得一下烧红,像煮熟的虾子。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闻应祈,他......他怎么能这样!
这可是他每日上朝都要穿的朝服啊!怎么能如此胡来!这也太、太不知羞耻了!
她咬着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容君是要?还是不要?”闻应祈掌心贴着她胸口,来回抚弄诱哄。
谢令仪:“......”
“知道了。”闻应祈低笑,感受到那骤然加快的心跳声,明白了自家娘子是要,只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说出口,还得他来当这个罪人。
闻应祈倒是觉得无所谓,他牵住她的手,便低声道:“那说好了,待会就这么玩。”
一直玩到日暮西斜,烛影轻晃,酉牌时分,张歧安才步伐踉跄地踏进家门。
一进屋,耳边便传来父母激烈的争吵声。
“我一早就说,我看到他了,你偏不信!还说我看花了眼!”是明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我就知道是他,我的感觉不会错!”
一早便看到了他,有多早?张歧安只觉脑袋胀痛,扶着墙壁缓缓站定,半晌,才想起来,那枚被母亲妥帖收好的平安符。
原来,那时容君就在跟他......
不,是在一年前。
也并非什么侧妃娘娘养的猫。
他心口仿佛被生生剜出一个洞,冷风灌入,张牙舞爪地撕扯着。他明知那是吹向心头的风,眼眶却无端地干涩泛红,甚至胀痛。
可怜、可笑、可悲、可叹。
还以为自己有希望呢。
原来他早已是局外人了。
张歧安一步一晃,眼神空洞地朝书房走,身后,母亲的哭声仍未停歇。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胡闹!”张牧怒喝,“他如今人人喊打,做下的恶事人尽皆知。你若贸然去见他,便是在给我御史府招惹祸端!”
“可他是我儿子啊!”明夫人几乎歇斯底里,“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当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把他丢了,他也能像修常一样,长成光风霁月、人人称颂的少年!”
“是你非要丢了他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是身形大恸,跪趴在青石板上,泪流满面。
张牧冷静下来,便沉痛道:“他出生时便已断了气,不丢出去,难道等着下人风言风语传出去,说我御史府生了个死胎?那我岂不成了朝中笑柄?”
“可他......他明明还活着......”明夫人神情恍惚,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连脸上的泪都顾不得擦,“我要去找他,我要亲眼看看——”
“给我回来!”
张牧脸色铁青,一把扯住她,语气森冷而决绝,“记住,咱们的儿子,永远只有修常一个!”
说罢,他目光一扫,朝一旁吓得瑟缩发抖的婢女沉声吩咐,“夫人病了,近日不得吹风,带她下去,好生看管。”
这是,要将她软禁了。
张歧安‘嘭’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头一切喧嚣与纷扰。
他背靠门扉,怔怔站立,视线不经意间,飘向窗台一角。
那小小的一盘栾花,不到花期,却忽然开了。
花朵娇小玲珑,色泽明艳,金黄的花瓣周围点缀着一圈胭脂红,如绣如画。
花蕊娇俏舒展,远远望去,像一串串红灯笼。
绚丽摇曳,娉婷婀娜。
花开了,却也不是他的花。
张歧安凝望着那一抹灿烂,眼中麻木无光。
他虚无缥缈的梦,也该醒了。
——
虽说是软禁,明夫人却还是寻得机会,几日后便偷偷坐了马车,直奔闻府而去。
此时,闻应祈正逢休沐,懒懒倚在榻上,与谢令仪嬉闹,刚替她穿好衣物,便听门外婢女来报,御史府明夫人来访。
谢令仪明显感觉到,闻应祈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骤然一滞,是以,她轻轻转身,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柔声道:“不想见就不见,我随口编个理由应付过去便是。”
她早知闻应祈面具揭下,会引来麻烦。可那又如何,他不能带着面具,暗无天日的苟活一辈子。
只是没想到,这麻烦会来得这么快。
“嗯,什么理由?”闻应祈轻笑着,下颌轻蹭她发顶,打趣问她,“让我听听,容君准备撒些什么小谎儿?”
“说你生病了?身子不舒服?”谢令仪垂眸,认真给他出着注意。
“这个理由好。”闻应祈煞有其事点头,“昨夜伺候了娘子一宿,身子确实有些不太爽利。”
“闻应祈,你!”
谢令仪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气得耳根都红了,抬手便重锤他一拳。
这人简直就是个发情的‘公兔精’!什么正经话到他嘴里转一圈,都会让人想歪!
“好了好了。”闻应祈见她恼羞,也不敢再造作,只道:“其实也用不着撒谎,直接说不见就是。”
“那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谢令仪有些犹豫,明夫人人还是不错的,对她也算亲厚。
“不会呀,见不见她,主动权本就握在我手里,所以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谢令仪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闻应祈与明夫人之间并无情分,确实不必勉强相见,徒添枝节。
她当即高声吩咐外头的侍女去回绝,只是话说出口好半天,外面却迟迟没动静。
须臾,才有侍女小心回禀,“回禀主子,这还有一封帖子,是宫里送来的......圣上传召。”
“传谁?”
“首辅夫人——谢令仪。”
话音刚落,谢令仪神色一僵,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般,缓缓转头与闻应祈对视。
顷刻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