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得了吧你!”旁人嗤笑,啐他一脸,“就你那驴粪蛋两面光的磨盘脸,还想当官?给人提鞋都不配!”
“切,我宁愿提鞋,也不屑去卖屁股!”
此句一出,霎时招来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老兄这话说得倒挺中听!”
“笑够了吗?”
冷不丁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嬉闹,他们一见来人,纷纷面色骤变,吓得跪倒在地,接连请罪。
“笑够了,就拿着你们的东西滚蛋。”璞玉不知从哪钻出来,听到这些话,顿时脸色铁青,口中叱责,“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不想活了吗?趁主子还没发觉,赶紧滚出府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众人见她唾骂,本以为小命从此到头,没成想,竟只是被逐出府门,一个个如蒙大赦,自然是感激涕零,连滚带爬地逃走,嘴上还不停念叨着‘谢恩’二字。
璞玉见那些人走远,这才皱着眉回到谢令仪身边,生气道:“小姐,这自家府里的风言风语尚且都拦不住,外头的就更别提了。姑爷这两日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您要不要……去劝劝他?”
“要劝也得他肯见我啊,小璞玉。”谢令仪轻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无奈道:“这两日,他连我都不肯见,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也不去上朝,我能怎么办?”
“那……不然我们找人,把书房门撞开?”璞玉试探着,给她出主意。
这倒是个好主意。
“等晚膳的时候,还不出来,那就撞?”
“好嘞,那奴婢现在就去找人。”
谢令仪:“......”
那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说不定到时候,闻应祈饿得受不了,就自己出来了呢?
只是,她还没等到闻应祈出书房,自己倒先被谢府的马车接走了。
谢家祠堂昏暗沉寂,只点了几根蜡,火光微弱,照得祖宗牌位隐在幽暗之中,唯有金漆勾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泛着朦胧绿光,远远望去,竟带着几分诡气。
在旁人看来,便有些吓人。
但谢令仪是来惯了此处的,自是不怕,甚至还施施然,给祖宗们挨个上了一炷香。
等她拜完,谢承才从暗处缓缓走出,盯着她,眉目阴沉。
“容君,你与那厮,即刻和离。”
第78章
污言秽语我们和离吧,容君
“不。”
谢承未料到,素日乖巧听话的女儿竟敢当面拒绝他,一时愣在原地,脸上表情都冻住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面上愈发阴鸷,语气也冷得渗人。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与他和离。”谢令仪这回抬眸直视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望着谢承震惊的眼神,她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谢令仪、谢容君此生,绝不会与闻应祈和离。”
“孽女!你......你给我跪下!”
谢承气到暴喝,连声调都扭曲变形。
“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就教会你忤逆父母?你对着这满堂的列祖列宗,好好想想,今日到底犯了多少错!”
谢令仪轻描淡写瞥他一眼,随即脊背挺直,安静跪下。
见她肯跪,谢承心中怒火这才消散几分,手抚胸口,顺了几口气,继续冷声道:“当初你与他的这门亲事,本就是桩孽缘。现在和离,也是顺理成章
。你若是担心他不肯签字,为父可以出面,逼他就范。”
谢令仪眯着眼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那句话。
“我不会与他和离。”
“你!你今日是要活活气死为父?他一个品行不端、卑鄙龌龊之人,怎配做我谢家的女婿?怎能进我谢家门槛。”
他这话,听得谢令仪直皱眉,可惜祠堂昏暗,谢承又怒
气攻心,压根没看清她脸上表情,只一味咬牙骂道:“他猪狗不如,身在泥淖,做下的事,天理难容。你不肯和离,就是与他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猪狗不如?狼狈为奸?”谢令仪闻言,终是面色一沉,抬起头,冰冷反问,“父亲,您竟比我这个枕边人还了解他?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您也听风就是雨,毫无分辨是非的能力?”
“身在泥淖?他的出生岂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但凡他有这个能力,就不会任由旁人羞辱,还无法辩驳。”
“你!”谢承脸上一滞,随即气急败坏,“反了你了,好,你不听我的话,翅膀硬了是吧,那我现在就去把祖母请来,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这边去找谢郜氏,另一头,闻应祈也在快马加鞭地往谢府赶。
“程叔,麻烦您再快些。”
“小公子,这......这已经是府里最快的马车了啊!”程叔粗着嗓子吼完,手腕用力,马鞭又是一扬,车厢霎时猛地摇晃。
“郎君,郎君,您怎么样,身子还受得住吗?”昌十一只手撑在厢壁上,另一只手抱紧闻应祈臂膀,着急道:“咱们就快到了,您再坚持会儿,我再去点几盏灯。”
“嗯。”闻应祈闭着眼睛,眼皮颤抖,背靠车厢上,声音发虚,“让程叔再快点。”
“好。”
——
一大群人乌央乌央涌进祠堂,脚步杂乱,衣袂翻飞。
侍女们手忙脚乱,又多添了几只火烛,烛光骤然亮起,将原本昏暗的祠堂照得通明。
谢令仪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可她眼中所见,并不比方才昏暗时好上半分。
往日熟悉的亲人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神情麻木,仿若香案后的牌位,毫无生气。
让她不禁在想,他们究竟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死沉沉的牌位呢?
“容君,今日这桩事,的确是你不对。”谢郜氏率先开口,她一改常态,也站在谢承那边,“你父亲都与我说了,与他和离,对你损耗最小,你应当明白,近墨者黑、三人成虎的道理。若再执迷不悟,只会自毁前程。”
“祖母上了年纪,许多事看得比你更为透彻。你如今只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才会不舍得放手。”
她顿了顿,又换上一副慈爱语气,“只要你肯回头,不出半年,祖母保证,你依旧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嫡小姐。我也会亲自替你物色一个,品行更好、相貌更佳的夫婿,定胜过眼前这人百倍千倍。”
“祖母,我不会与他和离。”
谢令仪轻飘飘,言简意赅,谁来都是这句。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谢郜氏被她不急不缓一句话,急到面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被侍女慌忙扶到旁边坐下。
“是啊,容君。”从旁有人接过话头,“父亲的话你可以不听,那祖母的话你总得听吧?她这些年可没少疼你。”
“容君,听长辈一句劝,这事真不能再犟下去了。”
“大姐姐......”
眼见着谢家大房、二房,甚至谢念合都来劝了,谢令仪依旧眯着眼,不为所动,稳如泰山。
“够了!”谢承见她油盐不进,彻底失去耐心,猛地一甩袖,大声嘶吼,“我看,也不必再在这里浪费口舌!明日,我便亲自写一封和离书,由我代签,送去给那畜生!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父亲,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
“总而言之。”他目光森冷,一字一顿,“我谢承,绝不允许那等斯文败类的名字,将来供在我谢家祠堂之上!”
“为了一个畜生,你与家中长辈翻脸,简直愧对你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容止若思,言辞安雅’。1你看看你如今的言行,哪点配得上,你老师给你起的‘容君这个小字?”
他这番话,让谢令仪听得眼皮止不住颤动,额角青筋直跳,心头怒意终于翻涌到极致。
“父亲!”
这声冷厉,震得堂中烛火摇曳,众人纷纷大惊,竟无一人再敢开口。
“郎君,我现在就去帮谢姐姐!你待在这儿别动。”
昌十他们紧赶慢赶,正好撞上这幕,眼见谢令仪被人围攻,他心中焦急,毫不犹豫就要冲上去,还没走出半步,衣袖却被人扯住。
“等等,她能应付。”闻应祈扶着门槛站定,喘着粗气,声音微哑却笃定,“再看看情况。”
“她......真的能吗?”昌十有些迟疑,那堂中众人一个个面目狰狞,气势汹汹,唯有谢姐姐神色平静。
可奇怪的是,他再看几眼,竟真没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惧意。
“我相信她。”
“那……那我也信吧。”
谢令仪缓缓起身,身姿笔挺如松,她一步步走到堂中,站在牌位前,眸光锐利,扫视众人。
“容止若思,言辞安雅。容止若思,言辞安雅……父亲只记得这两句吗?是不是忘了还有‘大容无隙,万物得其所’?2老师教我,要心中无偏私、无隙隘,而非只拘泥于姿态言辞。”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要我另嫁良人,将来依旧风光无限。可谁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