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或者,你喜不喜欢陇西?曲知意在那,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去找她。念念还小,就先不带她,曲知意临行前,我给了她很多银票,可这次咱俩大婚,她居然连新婚礼都没送!简直过分!这次去了,刚好可以狠狠宰她一笔!”
“……”
谢令仪眉飞色舞,一刻不停歇地说着,脸上有着所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向往。
闻应祈越听,藏在袖中的手,就越发颤抖,喉间也溢出血腥味。
终于,在咽下一口血沫后,他抬起半死不活的脸,看着她,目光一寸寸,慢慢从她脸上掠过。
“怎么了?”谢令仪好奇停下,摸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容君今日很好看。”
“那是!”谢令仪听完,尾巴飞快翘到天上去,斜眼睨他,“我哪日不好看?”
“对了,我方才说的,你听进去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再说一遍。”
“没有。”
谢令仪:“……”
“好。”她深呼口气,这没什么大不了,“那你耳朵放机灵点,我再说一遍。”
絮絮叨叨,又是一炷香功夫。
“那这回,听进去了吗?”
“没有。”
“我又讲了一遍哦,也没有?”
“没有。”
第五遍,第六遍,第七遍……
还没有?谢令仪纳闷,闻应祈今日怎么这么笨,她都已经重复八九遍,快没耐心了呀!
可对方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她心肠就软了,硬话也说不下去了。
算了,没听进去就没听进去吧,大不了再说一遍。
“那我再讲最最最后一遍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是还没听进去,我真生气了!”
“不用了,容君。”
“嗯?”
谢令仪喜上眉梢,“这回听清了?”
“嗯,听清了。”
“那你有什么看法?”谢令仪双手托腮,亮晶晶望着他,“说来听听,想先去哪儿?”
“我们和离吧,容君。”
第79章
她与涎馋他不要你,也不要我了……
“我们和离吧,容君。”
闻应祈声音掠过,桌面火烛几不可微地左右晃动。
“什......什么?”
谢令仪一下愣住,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见他表情凝重,说的不是玩笑话,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你......你在说什么?”
闻应祈喉间发紧,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喉结上下滚动,却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原来,说出口竟还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亲眼看见,容君脸上的神采飞速退却;是她那双日常笑盈盈的水眸,缓缓蒙上失望的灰。
最痛苦的,是她垂下眼睫,再不愿看他。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如刀剜,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困难。
“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清楚。”谢令仪神色冰冷,说罢便要起身,“若你只是气头话,我可以当没听见。”
“不用了,我考虑好了。”
裂口既已撕开,便不会再愈合。与其留下无穷撕扯与摩擦,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刀斩断。
“为什——”
“容君,你听我说。”闻应祈截住她话头,指尖用力掐住掌心,强迫自己平静道:“和离书我已经写好,就放在书房案桌上,你明日就可以签了。是我有错在先,这府里的东西,从账册到人手,全都归你,我明日也会离开。”
呵,谢令仪听完嗤笑。
这还是有备而来,甚至连和离书都提前写好了。
她强撑着,脊背挺得笔直。
成婚不足两月,就‘被’和离。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自己在父亲面前的坚持,简直荒唐得令人发笑。
她如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什么话都不想听,不想说。
不是要和离吗?何须等到明日?她现在就去签。
明日?
明日闻应祈就得身无分文的滚了。
门扉‘嘭’地一声被甩上,震得圆桌轻晃。
闻应祈怔怔望着那扇门,僵硬了许久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桌面,双臂无力地下垂,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清泪从眼角滑落,一点点晕湿,桌上铺满的图册。
“对不起......”他低声喃喃,声音哽咽。
为什么要和离呢?
分明已经答应了容君,永远不会离开啊。
甚至他都已经想好,说服谢承的理由,也想好要用怎样的能力和诚意,好让对方可以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他。
可这一切,在那些书生轻飘飘的言语里,被撕得粉碎。
原来,在外人眼里,容君会被污蔑成这样?她竟会因为嫁给他,被议论、被诋毁、甚至被拿来当谈资。
他仅仅是听到那些话就想杀人。
他是烂泥、是淤土、是注定爬不出泥潭的蝼蚁,习惯了背负恶意,习惯了旁人投来的鄙夷目光。他可以不在意,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
可,容君呢?
她干净、明亮、鲜活,是他不敢亵渎的光。
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乖乖听话,嫁给了他而已。
凭什么要同他受一样的羞辱、唾骂?
她没有错,有错的是他,是他不自量力,是他贪心妄念,以为可以攀上明月。
可最终,也只是溅了一身泥点,还连累那轮清辉,也被沾上尘灰。
所以,还是让明月高悬吧,他只要偶尔偷到一缕光就够了。
——
翌日,谢令仪特意磨蹭到午时才懒洋洋起身,醒了也不肯出门,就窝在屋里,脑袋贴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像只探头探脑的猫儿,竖起耳朵,偷听外头动静。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过来。她眼神一亮,赶紧理了理裙摆,飞快跑到贵妃榻上,一屁股坐下,假模假样斜倚着。慌乱中,又顺手捞了本书,往膝上一放。然后,耳朵悄悄支起,等着那熟悉的推门声。
一步,两步......脚步声越来越近,谢令仪心也跟着越吊越高,连呼吸都停滞。
近在咫尺了!
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迎接闻应祈呢,到底是冷若冰霜?还是淡定从容?亦或是高傲不屑?
正埋头想着,就听那脚步声竟毫无停顿地,从她门前直接……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谢令仪当场炸毛,一下把膝上的书砸到地上,‘啪嗒’一声,卷轴滚了出去,恰巧滚到来人裙摆边。
“小姐。”
谢令仪抬头一看,是璞玉,气势顿时泄下去,“哦......怎么是你啊。”
她瘪瘪嘴,越想心头火越大,索性一把抓过身边的涎馋,狠狠揉它的胖脸泄愤。
可怜的黑猫,被她强压于手肘之下,身子都被压成一张毛茸茸的扁团,偏还龇牙咧嘴不敢动。
“是璞玉我,让小姐您失望了?”璞玉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卷,嘴角含笑,调侃道:“既然小姐如此口不对心,不如……亲自去前院看看姑爷?”
“不去!”谢令仪被她戳中心思,耳根发烫,“谁口不对心了!是他要同我和离,难道我还得哭着哄着,低声下气求他回心转意不成?”
“哼,不仅我不去,你也不许去!他若是想走,就让他走好了,我巴不得呢,我才不稀罕他!”
璞玉:“……”
她也没说要去呀。
“你现在就去告诉他,让他赶紧滚!”谢令仪手一挥,又补充一句,“另外,还得看好了,不许他拿走我家里的一针一线!”
得,现在又让她去了,就说小姐口不对心吧。
璞玉无奈摇头,叹口气,“是是是,奴婢现在就去看着姑爷,他走哪我跟哪,时刻紧盯着他,寸步不离。”
谢令仪:“......谁让你盯他了。”
可话虽如此,她却又侧着耳朵听,屋里怎么还没动静?
璞玉,她……她怎么还不去!
谢令仪等不及了,偷偷用余光觑她,好哇,璞玉正在堂中站的笔直,看她笑话呢!
“璞玉!”
“遵命,小姐!”璞玉见状,立刻脚底抹油,飞也似地逃出门。
看吧,小姐这毛病,还得她来治。
璞玉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归来。只是她去时春风拂面,回来却愁眉不展。
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望着自家小姐不敢开口。
谢令仪早就伸长脖子,眼神越过她肩头。
可那敞开的门后,空空如也,只有穿堂风轻轻吹过。
良久,就连璞玉都有些不忍心,回身把门合上,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小姐,仔细风灌进来,奴婢给您倒杯茶吧。”
“他人呢?”
谢令仪眼里的光,随着那缓缓闭合的门扉,同步黯淡下去。
璞玉脸色一僵,垂头不语,手指不停绞着衣角。半晌,她一咬牙一跺脚,闭眼道:“姑爷他......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