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胤祺倏地抬眉,与林如海对视,按着此时的医疗条件,疟疾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胤祺心知林如海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应是有了□□成的把握。
  胤祺皱着眉,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就连收拾自己的动作都心不在焉。
  等太子收拾完了,令人来喊胤祺之时,胤祺只匆匆刮了胡须,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处理,便去了太子那头。
  太子已经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全然没有一路奔波的痕迹,他皱着眉,上下打量胤祺,就想指责他对康熙不敬。
  但想到胤祺身后的皇太后,再想到胤祺对皇位没有威胁,太子还是放过了他,吩咐道:“随我进去吧。”
  康熙的营帐很大,走进去先是议事厅,后头再以屏风隔出卧室,此时康熙正躺在床上,费劲地看着京中送来的奏折。
  康熙与太子都不在京中,朝廷里没有做主的人,只能将每日的折子快马加鞭送个康熙,让他过目处理,
  胤祺悄悄打量着康熙,却只见他脸色蜡黄,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与苍白干裂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就连拿着折子的手,都不时的在颤抖。
  胤祺的心直往下沉,就算不是林如海所认为的疟疾,康熙之病也绝对不轻。
  胤祺将复杂的情绪遮住,随着太子给康熙行礼,听着动静,康熙从奏折中抬起头,立时便见着了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太子,一时间种种质疑涌上心头,他勃然大怒,手中的奏折直接往太子头上砸去:“逆子,你的父亲病重到如此地步,你却全无哀色,是不是恨不得我早日死了,好让你登上皇位。”
  第114章 养蛊
  纸是最柔软的,可砸到人的头上,却也将太子的额头上划出了血痕。
  太子当即就跪了下去,眼含热泪,痛哭道:“皇阿玛如此说,却让儿子无地自容,您生病后儿子日日担忧,恨不能以身代之。”
  康熙躺在引枕上,呼吸间吞吐着灼热的气息,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他盯着太子,硬着声音说道:“目无君父的混账东西,给我滚回去。”
  在康熙刚发怒时,胤祺与胤祉便悄无声息地随着太子跪下,听见这话,胤祺与胤祉对视一眼,知晓康熙是动了真怒,均垂下头,并不多言。
  对胤祺而言,他看得更加明白,康熙正是借题发挥,在敲打太子,为太子求情的人越多,太子的处境越艰难。
  太子被当作储君培养多年,康熙的心思,他更是看得明白。
  在这一刻,太子终于明白,眼前之人,已经不是那个幼年伴着他长大的父亲,更不是那个在他出天花时将他抱在怀里照料的父亲。
  胤礽惨淡的笑着,苍白着脸,深深磕了个头,酿跄着离去。
  康熙强撑的那口气散了,他重重地倒在厚厚的褥子上,蜡黄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如水般滴下。
  见此情景,胤祺连忙站起,与胤祉一左一右的走到康熙榻前,一边大声喊着太医,一边将康熙扶平躺下。
  康熙病重,太医自是一步不敢离,听了帐内的召唤,太医掀开帘子便冲了进来,神色凝重的把脉。
  康熙面如金纸,太医把着脉的手也哆嗦起来,却不敢多言。
  毕竟帝王的脉案,蕴涵的秘密太多。,并不容人窥探
  “下去吧。”康熙声音微弱,却不容质疑。
  太医忍着擦拭额头冷汗的冲动,跪着告退:“老臣去为万岁爷熬药。”
  太医退下后,昏暗的营帐里只剩下康熙与胤祉,胤祺,康熙如狼般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扫过,权衡着,评估着,冷厉而噬人。
  胤祺感觉自己犹如砧板上的肉,被审视被打量,浑身都起了白毛汗。
  “朕御驾亲征,朝中的事儿却一日也少不了,一直堆着唯恐出乱子,我已经下令,让京中将收到的奏折悉数快马送来,待折子来了后,你先整理一遍,那些问安折子都留中不发,有要事及时向我回禀。”康熙犹豫许久,做出了决定,这份旨意,实质上是将太子的监国权柄收回,从此之后,朝中只有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子。
  康熙正是借着此事,向所有人表明,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可以将监国的权柄交给太子,也可以随时将赋予太子的权利交回。
  胤祉激动地脸通红,他不像胤褆,有着身为长子的不甘与不服,曾经的胤祉,一心跟在太子的身后,当着他的好弟弟,好下属,然而康熙这次将太子狠狠呵斥,又许了他看奏折的特权,胤祉心里也火热起来,只觉着这是康熙对他的重视。
  他们满人本就没有立长立嫡的规矩,又能者上,如今太子地位不稳,他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胤祉的变化,胤祺全瞧在眼中,只觉无奈,康熙对儿子是真的好,全大清朝最顶尖的老师,全请来给他儿子上课,无论是文还是武,都能拿得出手,但他坑起儿子来,也是真的坑,在他的帝王心术下,一个个的儿子,就如同被他养着的蛊,拿皇位吊着驱使厮杀,一个个的撞到头破血流。
  “胤祺,”正当胤祺神游天外时,康熙也没有放过他:“我听闻你在科尔沁颇为勇猛,不少台吉都给我写信,对你赞赏有加,从今日起,我营帐里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非我同意,不许任何人觐见。”
  “还有,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康熙强撑着精神,最后对胤祺叮嘱。
  胤祺一激灵回过神来,看着康熙堪称冷酷的目光,心知他也被当成了康熙养着的蛊。
  然而西征兹事体大,箭已射出便没有回头路,此时正是与噶尔丹交战的关键时刻,康熙的御驾亲征让军中士气大振,若让人知晓了帝王重病,先不说对士气的打击,倘若让噶尔丹抓住了机会,孤注一掷对大清发起进攻,大清的将士又将增加许多无谓的伤亡,遂只能无奈入局。
  康熙紧锣密鼓的做了这番布置后,又陷入了昏睡中。
  该不该说康熙确实有先见之明,在他暴怒呵斥太子之后,太子并未直接离开,反而跪在康熙的营帐外请罪。
  随军的宗室、大臣们,见着储君这般狼狈模样,不管处于什么考虑,纷纷向康熙求见,试图为太子说情。
  然而所有的求见,全被拦在了门外。
  更有甚者,账中的帝王将太子的请罪全部视而不见,只连下了几道旨意,怒斥太子的不忠不孝,令他回京,关入毓庆宫反省。
  “太子,”胤祺昼夜不停守在康熙床头,眼睛已经熬得通红,他见着太子依然没有离开的打算,眼皮只跳,他让梁九功盯着帐中已经陷入昏睡的太子,自己悄悄走了出来,对着太子行过礼,冷着脸说道:“莫非你要抗旨不遵?”
  太子抬头,他的眼睛比熬了几夜的胤祺还要陷得厉害,来不及剃的胡须长出青色的胡茬,头发也凌乱得不成模样,他赤红着眼睛,狠狠瞪着胤祺:“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你放心,我的位子还稳着,不知皇阿玛被谁蛊惑了,等我和皇阿玛解释清楚,你们就等着吧。”
  胤祺长叹口气,他靠近太子的耳旁,轻声说道:“太子,你难道还没想明白错在何处?”
  太子怒目圆睁,他早在胤祺走近时便已经站起来,听了胤祺的话,太子勃然大怒,狠狠抓住胤祺的衣领,一把将他拉近:“我没错。”
  太子自认为兢兢业业,为康熙将家守好,他坐镇京中这段时日,日夜不息地处理政事,偌大的国家没有出任何岔子,就连他生性严厉的太傅,都赞了几句。
  然而奉旨到了御驾前,康熙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呵斥,太子也委屈的不行,只恨恨想着到底是谁进了谗言,他日后一定要狠狠回报。
  当然,在太子心里,进谗言的人选基本已经确定,除了一直嫉妒他,且随驾出行的大阿哥胤提,还会有什么人。
  胤祺的领子被太子紧紧勒住,他急促喘息着,凑到太子耳旁,用气声说道:“大阿哥对裕亲王不敬,皇阿玛勃然大怒,令他离了中军。”
  听了此话,太子眼瞳睁大,胤禔都不在中军,如何能进献谗言,就连听了大阿哥被康熙处罚,都没心思幸灾乐祸。
  到底是谁,隐藏在暗处,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太子喘着粗气,盯着胤祺,心知胤祺必然知道内情,才会与他卖好。
  胤祺却好似不知太子所想,他用手将太子的手握住,从他衣领上拿下:“大阿哥去了裕亲王麾下,皇阿玛令他好生跟着裕亲王。”
  太子脸色惨白,此次康熙亲征噶尔丹,分为左中右三路,康熙坐镇中军,裕亲王福全带队去往右路,从古北口出关,恭亲王常宁率军前往左路,从喜逢口出关,左右两路大军合围噶尔丹。
  将大阿哥派去右路当中,完全就是让他去捡天上掉下的军功,大阿哥对伯父裕亲王不敬,康熙居然就这么轻拿轻放,甚至还为他善后。
  都是儿子,为什么如此不公。
  这个疑问在太子脑中闪过,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所以,皇阿玛的忌惮,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监国之时,做的太好反而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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