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随军的太医已经搬入了御帐中,昼夜不停地守着康熙,此时将手指搭上脉搏,感受之下只觉不妙,他浓密的眉头紧紧皱起,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五阿哥,老臣才疏学浅,请您赐罪。”
  能随身为康熙诊脉的,毫无疑问是太医院里最顶级医生,就连他都束手无策,显见着康熙的身子实在不佳。
  胤祺眉头也锁紧,大阿哥脾气暴躁,又领军在外,太子只带亲随在回京的路上,宫中亦有出身高贵的阿哥,若康熙此时驾崩,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更别提准噶尔虎视眈眈,一旦趁机而入,百姓将损失惨重。
  康熙绝对不能现在出事,胤祺咬着牙想到,他来回踱步,猛然抬头,望着同样心神不宁的太医:“你有何话说。”
  太医吞吞吐吐,但想到他全家老少的身家性命,太医一狠心,闭着眼与胤祺说道:“五阿哥可闻传教士,我曾经听闻,他们手中有一神药,正对万岁爷的病症。”
  说完,太医颤抖着跪伏下去,羞愧地无颜面对祖宗,又唯恐五阿哥暴起伤人,瑟缩不已。
  此时的大清,国力蒸蒸日上,正是天朝上国,对于那些怪模怪样的番邦人,只觉着逗趣,那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倒是能拿来赏玩一番,但谁会信,那些传教士手中,有着能够治好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病症的神药。
  太医唯恐五阿哥觉着他的提议侮辱了康熙,只想着大不了一死,只要不牵连家人就罢了。
  然而听了太医的话,胤祺却突然惊醒。
  疟疾是有特效药的!若干年后被提取的青蒿素现在还不见踪影,但是金鸡纳霜已经被西方研制出来了,传教士手中必然有这个特效药。
  “令人快马加鞭,去往京中取西洋人的药。”胤祺毫不犹豫地吩咐下去。
  第116章 争吵
  康熙率领的中军驻扎在蒙古的博洛和屯,距离北京并不是那么的遥远,领了胤祺命令的侍卫,骑着最精良的马匹,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往京城,一个来回也不过两天而已。
  康熙的身体更加虚弱,他昏昏沉沉的,连睁眼都觉着颇费力气,康熙躺在床上,草原上的朔风呼啸而过,只觉着就连马蹄都大得让人心惊,他脸颊赤红,浑身盗汗,梁九功不断地给他擦拭着是身上冒出的虚汗,又想方设法的给他灌下药汁子,勉强能保持一份清醒。
  一骑快马从京城方向飞奔而来,守营的兵士正准备拦住呵斥时,却见着他手上拿着的,亮闪闪的令牌,上头明晃晃的写着五阿哥胤祺的名号,这兵士心头一惊,也不知有何急报,连忙大声将其他兵士喊来,将营门推开,供这骑快马飞驰而入。
  康熙听见的马蹄声,约莫就是这个声音。
  “吁”,侍卫勒住了马匹,从马上翻身而下,急速奔驰的骏马卸了力道,前腿一软,跪趴到地上,口中吐着白沫,被马厩的小厮安抚着,牵了下去。
  若是平时,见着骏马如此模样,这侍卫不知该如何心疼,然而此时,他的心中被另一个事情占满,再也无心关心这匹马到底如何。
  侍卫单膝跪下,冲着听到消息从帐中走出的胤祺说道:“五阿哥,微臣幸不辱命。”
  胤祺忙将这侍卫扶起,眼前的侍卫头发衣裳上已经被沿途的黄土铺满,就连眼睛鼻子都黄扑扑的,看着很是狼狈,胤祺用力拍着侍卫的肩膀:“好样的,你立下了一个大功。”
  昼夜不停飞奔两夜一日的侍卫,听了这话,终于放松下来,也一头栽到了地上。
  其中安置自不用提,立下功劳的侍卫,醒了后便见着他的床头,放了金灿灿,一托盘金子。
  胤祺吩咐太监给侍卫送去赏赐后,听闻侍卫已醒,便将注意力放回到这千里迢迢送来的药上。
  “这,就是金鸡纳霜?”胤祺手中的,是一个不大的琉璃瓶子,透过透明的瓶身,里头是白色的细小粉末,手腕轻摇,瓶中的粉末如同细沙一般轻轻晃动,与胤祺曾经熟悉的西药截然不同。
  守在帐中的太医迅速走过,他将袖子挽起,小心地接过那不大的琉璃瓶,布满皱纹却依然稳定的手将瓶盖取出,又拿着鎏金海棠挑子轻轻地挑起一点点瓶中白色药末,嗅闻过后,谨慎地放入嘴中,用舌头轻轻舔了舔,随即肯定地点头:“五阿哥,这正是治疗疟疾之药,那些洋人称其为金鸡纳霜。”
  得了太医的确认,胤祺亦高兴不已,此时左路和右路兵马都在于噶尔丹开战,康熙出事对战况影响实在太大,能将他救回来,对于刚刚得到安稳的大清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弊的。
  甚至就从胤祺的私心来看,父亲当皇帝,怎么也比在兄弟手下讨生活来得舒服。
  “既如此,还请大人将此药给皇阿玛服用。”胤祺沉郁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这让他消瘦许多的脸上看着都亮堂起来,
  太医得了胤祺的命令,拿着金鸡纳霜,便要去他的临时药方。
  “且慢。”正在这时,帐篷外又传来声音。
  胤祺皱着眉头往外看去,康熙病重,他的帐篷简直都要成了唱大戏的地方,一个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此时掀开帐子,走进来的人,是三阿哥胤祉。
  “皇阿玛有旨,无诏不得入内,三哥你是何居心。”胤祺抱着刀,挺直了腰背,冷冷询问。
  “好在我来了,若不是我留心,多问了几句,谁能想到你会如此大胆。”胤祉手指直哆嗦,指着胤祺高声呵斥。
  胤祺轻巧地避过,他皱着眉,看着胤祉痛心疾首的模样,只觉莫名,他不耐与胤祉纠缠,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弟还有事要办,三哥若无要事,请你回去。”
  “大胆!”胤祉却未离开,他激动地挥着手臂,情绪波动下,就连口吃的毛病都冒了出来:“你,你,你居然敢给皇阿玛使用蛮夷之人的东西,你将皇阿玛的安危置于何处。”
  “我虽不才,到底比你年长几岁,绝对不允许你胡闹。”胤祉也站了起来,与胤祺针锋相对。
  胤祺无意在康熙病榻前与胤祉发生争端,他侧过身子,将身后的帝王露出来,叹口说道:“三哥,不是我妄为,实在是皇阿玛的病情实在不能拖下去,这西洋人的药既有奇效,也只能试试了。”
  这是胤祉隔了许多日后第一次见到康熙,康熙使他去处理请安折子,这事对胤祉而言,犹如天上掉下的馅饼。
  太子已经监国,大阿哥也入朝当差,比太子小不了多少他,却还在宫中读书,胤祉心中不是不忿的,此时战事起,病重的康熙却赋予了他翻看奏折的权力,他满心欢喜地抱了京中这些日子送来的奏折,去了旁边的帐篷,仔仔细细地查阅、分类,在见到奏折上第一行字的瞬间,胤祉的野心,再也压抑不住。
  沉迷在权力快感中的胤祉,也就忽略了这几日他晨昏请安之时,都只在营门口磕头,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康熙本人,还是钮祜禄将军前两天的这一闹,让他悚然,连忙从查阅奏折的快.感中回神,吩咐身边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胤祉这才知晓,他这五弟,不声不响的干了大事。
  他甚至想在皇阿玛的万乘之躯上,使用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实在是荒唐。
  胤祉自觉作为胤祺的兄长,他必须阻止胤祺犯下大错。
  然而胤祉没有想到,只不过数日不见,康熙居然憔悴成了如此模样,他颧骨高耸,嘴唇脱皮,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瞧着便不是吉兆。
  胤祉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盯着胤祺,恶狠狠地说道:“皇阿玛将他的安危悉数交给了你,你还不令人召唤太医,为皇阿玛诊治,却使这些鬼蜮手段,其心可诛。”
  胤祺被胤祉的话气得冷笑连连,“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在此昼夜不息地守着,京中太医院叫得上名字之人,除了留下三个为皇太后及后宫主子看诊,都被召来了博洛和屯,却无一人的方子有效。”
  “那就再召天下名医,京中没有就去南边,总能找到大夫。”胤祉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胤祺。
  胤祺只觉可笑:“然后将皇阿玛病重一事闹得全天下都沸沸扬扬,若让噶尔丹知道,这一战必败无疑,你可想过败了后的兵士,被掳掠的子民。”
  胤祉抓住胤祺的衣领,目眦欲裂地嘶吼:“那些贱民何足挂齿,能让皇阿玛病愈,那是他们的福气。”
  胤祺更加冷淡,他嫌恶地看着胤祉,正准备张嘴嘲讽,后头的榻上却传来咳嗽之声,伴随着咳嗽的,是康熙用气音发出的声音:“何事喧哗。”
  就这么几个字,却已耗费了康熙大量的精力,说完后,他又靠在枕头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让皇阿玛决断。”胤祉说完这话,挤开胤祺,跪到康熙榻前,眼泪簌簌而下:“皇阿玛,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
  康熙的眼眶也微微红了,却并未忘了将他从昏睡中喊醒的争吵,他费劲地睁开眼,再次问道:“到底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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