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雪雁连忙接过黛玉亲笔写好的帖子,欲要离开,突然听见外头隐约的脚步声,连忙一拍脑门,凑近黛玉耳旁,轻声说道:“福晋,前院管家与管事嬷嬷,领着下人求见。”
黛玉点点头以示知晓,这也是身为女主人,应当做的事情。刚刚接管这个府邸,下人需要表忠心,黛玉也需要收服人心。
旁的阿哥福晋们,也大都有这一步,恩威并施地展示主子的风度。
黛玉并不打算特立独行,她侧过头想了想,对着雪雁吩咐道:“这事我知晓了,你将管事的都唤来,自去荣国府即可。”
雪雁最是信服黛玉,听了她的吩咐,磕绊都没有停,走出去将管事嬷嬷与外院管家喊了进来。
那俩人瞧着不过三四十的年岁,祖辈都是内务府中人,听闻五阿哥开府,找了不少关系才入了这府管事,见着了黛玉,两人一个比一个恭敬,唯恐府中福晋对他们不满,将其退回去。
黛玉仔细瞧过,好似都是忠厚老实的,一双双眼睛热切的看着黛玉,恨不得将心剖给主子看,展示他们的忠心。
无声的笑了声,黛玉对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并不在意,只要他们不坏了规矩,能管住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黛玉并不是个严苛的主子。
她笑着令这两个管事起身,令身旁候着的另一个丫鬟送去见面礼,又恩威并施地勉力了几句,得到这两人赌咒发誓的表忠心后,黛玉便兴致寥寥地让他们出去。
忠心不忠心,总不是这么一个照面就能瞧出来的,以后日子还长着,黛玉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
至于旁的丫鬟小厮,则是都聚着,在院子门外给黛玉磕了个头,得了赏钱后各自散开,喜笑颜开地当差去了。
日头又往当空移了几格,黛玉坐在廊下,只觉着这日光开始刺眼,她挡着脸,便要起身往屋子里走去,正在这时,雪雁快步走了回来,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黛玉,连称呼都忘了注意:“姑娘,今儿个我去荣国府瞧了好大一场热闹。”
第146章 谋算
黛玉被雪雁唬了一跳,她也知雪雁素来不是轻狂之人,今儿个如此做派,必然是荣国府里出了大事。
黛玉忙指着桌上的茶,笑着说道:“先莫急,你先喝口水,顺顺气,再慢慢和我说。”
雪雁也不与黛玉客气,她摸着杯中茶尚温,咕咚咚地一口气便将一整盏茶水喝完,等平了气息,雪雁瞪大着眼睛说道:“好叫姑娘知晓,今儿个我过去,赶巧了,正好是那位琏二奶奶的生辰。”
黛玉听了,暗悔挑错了时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她的大好日子,我偏生有事找她。”
雪雁反倒劝解黛玉:“这又哪里怪的了您呢,琏二奶奶也不是当家夫人,如今谁又会单为年轻小媳妇过生,这次琏二奶奶的生辰,也是老太太感念着服侍尽心,特特凑分子办的。”
日影从透亮的琉璃窗里透过,投在屋子里的紫檀木荷花鸳鸯样桌屏上,将那绣样上的水直衬地波光粼粼。
黛玉指着这桌屏说道“无论如何,是我扰了她的好日,这桌屏是慧娘亲手绣的,我听人说外头那些人还给这绣样取了个慧纹的名头,格外地追捧,如今除了进上的,也没几家人里还留有慧纹了,我想着将这桌屏送个琏二嫂子倒也不算辱没了她,更何况这上头的鸳鸯图,更是应了景,你一会儿找个婆子给琏二嫂子送过去,替我向她贺寿。”
雪雁本又倒了盅茶在喝着,听了黛玉这话,瞬间被杯中茶给呛了个正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咳嗽个不停。
黛玉却笑了:“又没有人和你抢这水,如何喝得这般急。”
雪雁连连摆手,她侧着身子,用帕子捂着咳了半日,才缓过这口气,向黛玉说道:“好叫您知晓,这鸳鸯图样,今儿个最是不该送去的。”
“你这丫头,还和我打起机锋了。”黛玉笑骂了一句,反倒不急了,施施然坐着,等着雪雁的下文。
雪雁却也不是成心的与黛玉卖关子,属实是这事,她说出来都觉着荒唐:“福晋,我今儿个去那头的时候,正赶上琏二奶奶在老太太屋里哭呢。”
雪雁声音轻轻的,所说的话却让黛玉一改悠闲姿态,她微微往前探着身子,做出仔细倾听的姿态,错愕地说道:“琏二嫂子的好日子,谁让她怄气了?”
讲究的人家,都不会在这等日子找事,即使背地里已经恨得死去活来,表面上的面子情也得做到位,荣国府就算再不讲究,王熙凤也是管家理事的奶奶,在她生辰当日寻她晦气,也不知是谁一点规矩礼法都不讲了。
“福晋,”雪雁脸上的神色更加一言难尽:“据说是贾府那琏二爷,与姘头私通,谋算着要害了琏二奶奶,好让那娼妇扶正呢。”
黛玉再如何聪慧,也是第一次见着这等遭烂事,她错愕半晌,只觉着贾家愈发的不中用。
要知道,贾琏可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此时荣国府里一应外头的事情,多是他支应张罗,黛玉不意他竟如此荒唐。
贾琏已经是荣国府里可以顶门立户的后辈了,做出的事情依旧如此糊涂,荣国府又能有什么前途。
黛玉叹息着,先训了雪雁一句:“那等子轻嘴薄舌的话,也不知你在哪里听来的,以后可不许再说,不然旁人听了,只觉着我们家没有规矩。”
雪雁也是一时失言,才将在荣国府里听来的那些话说了出来,正后悔脏了黛玉的耳朵呢,听见黛玉的话,并未不服,连忙说道:“是我说错了,福晋饶过我这次。”
黛玉本就不是为了惩治雪雁,她见雪雁面有愧色,便也将这事撂下,轻拿轻放了。
谁成想,雪雁却还在想着那番事情,她犹豫着问道:“福晋,琏二爷真的会将那媳妇扶正吗?”
黛玉知晓雪雁是个呆的,自小便服侍她,更是没有见过人心,她有心借着这事与雪雁好好分说,便只冷嗤道:“你也是傻了,那些王侯公子,那句话能是真的,前一刻还情深意浓的,下一刻翻脸不认的比比皆是。”
雪雁果然听进去了:“要不怎么说还是您聪明,换我就看不明白。”
黛玉只嗤笑着说道:“你就记着一句话便也罢了,”
雪雁立即上了心,听得更加仔细。却只听见黛玉继续说道:“不过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雪雁只觉着这话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谁得罪了妹妹,反倒让天下读书人都遭了罪了。”正在这时,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屋子里的主仆二人同时往屋外望去,只见胤祺正往屋子里头走来,昏黄的斜阳照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格外温暖。
黛玉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去迎胤祺。胤祺忙快走了几步,握住黛玉的手说道:“外头风大,且别出来,你我之间又何须讲这些虚礼。”
黛玉顺着胤祺的力道,又坐了回去。
胤祺自去旁边侧房里换衣服。不多会儿,胤祺便换下上朝的朝服走了出来,只见他头发披散下来,只松松地在头顶扎了个发髻,身上穿着靛青色直缀,脚上踩着透气的布鞋。
胤祺见着黛玉平日用着的绿玉杯中尚有残茶,也不让丫鬟另上,就着黛玉的杯子,饮尽了这茶,才又笑着问道:“妹妹刚刚所说之意,我却是不解,还请福晋解惑。”
却是胤祺又说回了之前的事情。
胤祺本是个疏阔之人,若旁人说这话,他许是付诸一笑便罢,然说此话的人是黛玉,胤祺止不住地思索,黛玉是否是受了什么委屈,黛玉又最是个心细之人,胤祺只怕黛玉将事压在心里过不去,反倒是添出症候来。
所以胤祺并不让黛玉将这事糊弄过去。
黛玉知胤祺的用心,也自觉此事没甚好遮的,她将帕子遮着嘴,轻声笑着:“不过就是顺嘴一说罢了,却被你抓住了话柄。”
说完,黛玉将荣国府的那场闹剧与胤祺学了一遍。
胤祺自认为已经经过见过许多事情,然而这般不讲究的事,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且不说贾琏在他媳妇的生辰宴上与下人媳妇私通的荒唐,仅这事能被王熙凤发现并闹出来,便能瞧出贾琏既无能耐本事,又无人情手腕,更不懂得轻重缓急,色欲上头便什么都顾不上。
荣国府也是仕宦名族,不是那等吃不上饭、不知礼的人家,下一任继承人贾琏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让人贻笑大方,足见着荣国府没人了。
胤祺眉头紧锁,不屑地道:“若贾琏这般禄蠹之人,就这样被妹妹一杆子支到了读书人中,我当为天下的读书人大哭一场。”
黛玉凝神一想,也觉不对,她忍俊不禁,只弯着腰笑道:“是我错了,我这难得的桌屏再送过去却也不恰当,索性从库里再挑拣一二精巧玩意儿送去倒也罢了。”
林家这头亲戚的人情往来,胤祺素来不管,他见黛玉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也不再多言,只对黛玉说道:“今儿个进宫,皇玛嬷说科尔沁新送来些东西入京,皇玛嬷给我们送了些羊,今儿个咱们吃个热乎乎的锅子,倒也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