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是的,贾琏和尤二姐被带走后,许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倒也没让他们遭多大的罪,起码没有东用私刑,鞭子盐水没往两人身上用,反而还给了间屋子,让两人待着。
  当然,对于娇生惯养的贾琏,这雪洞般的屋子,就已经让他格外难受了,腐朽的门框挡不住从缝隙中钻进来寒风,整间屋子里都是一股木头的糟烂味。
  此情此景,尤二姐也忘了前头贾琏的矢口否认,苍白着脸,依赖地看着他,贾琏心中豪情骤起,他抖着手,将尤二姐搂在怀里,就像一对苦命鸳鸯,只希望着家里的亲朋好友能够出手,救他这一次。
  然而被他寄以厚望的亲戚们,却只能让他失望。
  贾珍正在荣国府里,将他这一天奔波亲戚朋友家的情态说个分明,他站在贾母身前,气得鼻子里直喘粗气:“老祖宗,那些人实在可恨得紧,不过就是这么点事,一个个的都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太爷是陪着他们祖上打天下的,还能折在这么点事上不成,他们如此前倨后恭,但凡我们家缓过气来,看他们怎么说。”
  正当这时候,外头的婆子在外面探头,见着满屋子的主子,脚步一顿,却只听见贾母喝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婆子腿一软,当即嚷嚷道:“老太太,史家打发了人来接史姑娘。”
  在得知贾琏之事的第一时间,史家夫人便打发人过来,要将史湘云接了回去,毕竟是订了人家的姑娘,史家唯恐这些乌遭事坏了湘云的名声。
  贾母气得脸色铁青,但她父亲早没了,史家当家的是她的侄子,她也没法辖制,只能叹着气,让人将湘云的东西收拾出来,好生送回去。
  史湘云从园子里出来噙着泪,万般不愿,却又不敢拒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湘云的背影远去,贾母哆嗦着手,倒在了贵妃榻上。
  炕上摆着的屏风,上头的刺绣还是那么鲜亮,全然看不出贾府的阴霾。
  邢夫人当即便哭了起来:“贾琏这天杀的,是要将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都害死不成。”
  王熙凤嫌弃地看着邢夫人,却也只能恭敬地立在她的身后,为她递上帕子擦泪。
  “闭嘴!”贾母还没发声,贾赦铁青着脸,大声怒吼,邢夫人瑟缩一下,仍旧呜咽出声。
  “你们都回去,别在我这儿站着,我看着头晕,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将门户守好,屋子里绝对不能闹出事来,懂吗!”贾母被邢夫人一气,精神气又激了出来,她重重将杯子放下,对家里的媳妇们吩咐道。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并王熙凤都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应是,拖着脚离开。
  贾母屋子里只剩下贾赦及贾珍,两府里当家的男人。
  “老太太,真要查,京中哪户人家是干净的,难道还能全罚了不成,要我说,那些吃喝没够的忘八东西,就是想要我们塞银子,我封个两千两送过去,琏儿必定能回来。”贾珍见屋子里没了人,捋着胡须说道。
  贾母却比贾珍多长了些年岁,她十多岁嫁入贾府,从重孙媳妇做到老太太,经历过的事情比贾珍听过的都多。
  她心知此事必然不如贾珍所言那般容易。
  黄铜錾蝙蝠纹香炉里的香静静燃烧,平日里贾母最喜的淡雅香气,现在闻着只觉得心烦意乱,她皱着眉,让鸳鸯赶紧将香炉灭了,等那阵浓郁的香味散了后,贾母才叹息着说道:“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薛家现在不中用了,先不提他们家,但史家和王家仍有人在朝中,最知上头的态度,连他们两家都不敢上门,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要不,侄儿去太子爷那边打探几分。”自从贾敬没了后,宁国府再没有能够辖制贾珍之人,这些日子被人奉承的飘飘然,只觉得贾母太过小心谨慎,但看在她是族中长辈的份上,也只能出言安抚。
  早些年贾府暗暗给太子府投过诚,不仅搭进去了贾元春,还送了不少银子,不过是元春在宫中没起到什么作用,贾府送去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太子那边对他们冷淡了而已,但有些老关系还在,用银子开路,总能打听到只言片语。
  “不可。”贾母骤然呵道,她的手掌重重拍在炕桌上,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咱们家的事,不能让太子爷烦心。”
  与早些年康熙对太子无尽的宠爱相比,这几年康熙对太子态度忽冷忽热,一时好一时歹的,更是抬了大阿哥与太子打擂台,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可不能让局势更复杂。
  贾珍暗笑贾母的小心谨慎,贾琏这事对太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如何就不能去找太子帮忙,他冲着贾赦使了眼色,贾赦虽然心疼银子,但赶着要救自己儿子,也没有办法,点头应了。
  贾珍已经在心里盘算,要走谁的路子,送多少银子合适。
  正是这个时候,鸳鸯拿着信纸,走了进来:“老太太,福晋使人送了信来。”
  贾母连忙站起,将信纸夺了过去,这动静全然看不出她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
  抖着手,满心期待地打开信纸,却只见黛玉在里头简短地写了此事前因后果。
  贾母苦笑着,将信纸递给了贾珍。
  黛玉信里没写多少字,却将贾珍与贾敬刚商议好的事全然推翻,三阿哥分明就要在里头跌个大跟头,贾琏是被牵扯的池鱼,太子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如何会为掺和进此事的人求情。
  若是因为太子的求情,康熙轻轻放过了三阿哥,太子得怄得几天吃不下饭。
  沉默几息,贾珍苦笑着与贾母说道:“老太太,此事我们只能等了,想必有三阿哥在,万岁爷不会下狠手,想必是小惩大诫。”
  难怪那么多亲朋,谁都不愿插手此事,一不小心就惹得一身腥。
  贾母重重地闭上眼,家门不幸,贾珍贾赦虽然降等袭爵,却早已没有实职,远离了朝堂,每日和酒肉朋友纵乐,什么消息也不知晓。
  唯一一个有用的贾政,却是被点了学政,在外头当官,这时候也指望不上。
  若非有黛玉,他们现在还如没头的苍蝇,在到处找人。
  贾母苍凉地叹了口气:“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贾珍和贾赦忙安慰贾母,不过是罚些银子,府里出得起。
  “但愿如此。”贾母闭了眼,不欲多言。
  贾珍和贾赦忙告退出去,贾珍连跑了数个人家,早就累了,回了屋子里,找清秀小厮给他捏脚,倒头便睡了过去。
  至于贾赦,沉着脸骂着孽畜,却也令人清点着库房里的银子,算着能拿出多少银子给贾琏抵罪。
  女眷们则是提心吊胆,日日担忧,但这担忧,也没有担忧几日。
  在贾琏被带走三日后,都没来得及反应,那些被查出在温僖贵妃孝期有不规矩的人,都得了惩罚,多是降职和罚银子。
  唯有两人特殊,一是事情的罪魁祸首,三阿哥胤祉,康熙将他刚到手,还没热乎的爵位撸了。
  另一个便是贾琏,他是在国孝和家孝双重孝里做出了偷娶之事,格外恶劣,康熙一怒之下,决心将他杀鸡儆猴,下旨,不仅夺了贾琏买的官,还将贾珍,贾赦袭的爵也夺了。
  唯有贾政,看在元春生父的份上,没有动他。
  荣国公,宁国公,在战场上一刀刀拼出的爵位,至此,烟消云散。
  第175章 纷乱(二合一)
  荣国府,早先的富贵奢华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灰雾,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听到康熙的圣旨,无不面色灰白,腿软在地。
  “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贾赦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直往下流,将胡须粘得黏成一团。
  但谁也没有心里嘲笑贾赦的狼狈,其他人比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或呜咽,或嚎啕,或无声流泪,几辈子的基业,就这么被败了。
  贾母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接了旨,她抖着手,恭敬地将圣旨供上贡桌,又好生将小太监打发走,才铁青着脸环顾满屋子的人。
  邢夫人眼中射出怨毒之色,她咬牙说道:“老太太,老爷,莫说我这后娘心狠,贾琏害了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我看是该好好管着了。”
  被邢夫人一提醒,贾赦瞬间想起了罪魁祸首,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个逆子,我要将他的腿打断。”
  王熙凤脸上讪讪,到底是他们这房闹出的事,尽管与贾琏夫妻情分已经浅了,但她面上仍然难看,贾赦夫妇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删她耳光,她磨着牙,想起以前光景好时候,邢夫人对贾琏关心的模样,直恨得咬牙切齿。
  王夫人垂着眼,贾政仍然在外头做官,娘娘在宫里也好好的当着贵妃,爵位本就和她们没关系,她们这房,受的影响不算大,她木着脸,不发一言,默默流泪。
  反倒是平时最是沉默的李纨,在得知这个噩耗后,却一滴泪也没流,她冷冷地瞧着满屋子的人,冷笑着骤然发难:“你们也别哭喊,到底你们是一个藤上的骨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又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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