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贾母对李纨素来关照几分,忙命鸳鸯将她扶起,没想到李纨恍若膝盖上坠了铁坠子,任鸳鸯如何使力,都不愿起来。
李纨重重磕了个头,额头上瞬间青紫血红,看着格外可怖。
贾母坐直了身子,专注地盯着李纨,只听见李纨一字一顿说道:“儿媳不孝,恳请带兰儿归家。”
“混账!”还不等贾母反应,一旁一直木头人一样的王夫人立即扑了上来,狰狞着看着李纨:“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这个时候你要归家,难道你就不考虑兰小子的名声了吗!”
“名声!什么名声!”李纨目眦欲裂,她比王夫人吼地更大声:“兰儿才几岁,他去皇陵那清苦地方,熬几年还有命在吗?他是我的儿子,你们不心疼我心疼,以后兰儿就是李家的子孙,与你们贾家无关。”
王夫人瞬间大怒,贾珠早丧,只留下唯一的儿子,李纨居然让贾兰改姓,断了贾珠的香火,这让她如何能忍。
当即便摆出婆母的架子,瞪着李纨说道:“都说破船还有三斤钉,我家还没败,不过是一时不顺,你就连这两年都忍不得,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李纨伺候了王夫人数年,听着她的指责,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但想到贾兰,她倔强地仰着头,半点也不退缩。
王夫人更怒,便想罚李纨去佛堂跪下忏悔,却只听见贾母疲惫地声音:“罢了,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拦你,带着贾兰走吧。”
“老太太!”王夫人惊怒交家。
贾兰眼见着聪明伶俐,是个有出息了,真毁在了守陵,未免可惜,李家到底是国子监祭酒,说不得贾兰去了那儿,才是真的造化。
李家这时候还愿意接纳贾兰,已经是在向他们府伸出援手了。
至于珠儿,日后从旁支过继一个人,总不至于断了香火。
贾母叹息着给惊怒的王夫人解释,王夫人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环顾四周,只见身为族长的贾珍,大房的贾赦也一言不发,王夫人深恨这种时候贾政如何不在家,所有人都欺负他们这房。
但她却也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同意了李纨,将贾兰带回李家。
等到李家开了祠堂,禀明祖先,将贾兰写上族谱后,罪魁祸首贾琏和尤二姐总算被放了回来。
贾琏回来时,下人已经走了大半,东西更是打包准备运走,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自被抓走后,贾琏与尤二姐一直在院子里不见天日,更不知康熙动了真怒,尽管每日忐忑,但始终相信家里会想法子将他们救出去,这一日出来时,还计划着要去哪里喝酒,洗去晦气。
然而等入了家门,只觉着好似烂柯人,他在院中数日,外头已过了数年。
等到听到了这些日子的变故,知晓他以一己之力毁了祖宗基业,贾琏直直跪在地上,不断向贾母磕头求饶。
贾母背过身去:“你去向你老子请罪。”
贾琏失魂落魄地走远,就连瑟瑟发抖的尤二姐都忘了,还是贾母看着她高挺的肚子,想着这或许是贾琏唯一的儿子,到底软了心肠,吩咐人将尤二姐带去侧房安置。
贾赦如何惩罚贾琏暂且不提,总之这些日子,贾琏身上的皮肉便没有一日是好的,还不等旧伤愈合,宫中的公公便来盯着,令贾赦贾琏贾环贾珍贾蓉等人,速速去孝陵,为先皇守陵。
贾家男人狼狈离去,没多久,贾母也带着家中女眷,收拾好细软,回了老家。
黛玉将前头准备的金银加重了几层,领着郡王府的侍卫出了京城,在路边等着送贾母一程。
贾母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见黛玉在外头,忙让人将黛玉迎上。
黛玉见着贾母深讴的眼眶,想起她昔日的慈爱模样,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滴。
贾母却较以前多了几分谨慎,隐隐的还有几分恭维。
以前贾母见着黛玉,是在祖母见着外孙女,满眼的亲热与疼惜做不得假,如今的贾母见着黛玉,却是没了诰命的老太太见着福晋,总忍不住想黛玉念着几分她的好,多关照贾府几分。
黛玉瞬间兴致寥寥,她将银票递给贾母,又用心叮嘱了几句,左不过是回老家后务必拘束好家里子弟,好生读书,靠着庄子和祭田的出息,也够一家子生活,万不能再动歪心思,欺侮百姓云云。
贾母自是点头应了,只恨黛玉如何不是自己的亲孙子,若贾家男丁里有这么一个人,何愁家业不兴盛。
等与贾母告别之后,黛玉又特地将郡王府的侍卫留下,令他们护着贾母一行,免得路上出事。
车队悠悠远去,京中的荣华已成昔日,冬日里的寒冷渐渐远去,路边青草悄然冒头,柳枝无言,只冷眼见证着世间离别。
第178章 备战(二合一)
荣宁二府厚重的大门关上,再也不曾打开,昔日里数个守门的门子们,全都出去自寻生路,偶有路过之人,见着这朱门大户,忍不住唏嘘几句,宁荣二府曾经的荣光,风流云散。
然而偌大的京城,权贵何其多,荣宁二府的故事,不过在人们嘴里转一圈,成了正月里走亲戚请客时候的谈资。
只不过黛玉闲暇之时,偶尔会望着东边出神,算着贾母一行人是否回乡,又是否安顿下来。
日子一日日过去,许是安顿下来,日子步入了正轨,黛玉也收到了几封南边送来的信。
打开一看,却是王熙凤送来的信,她先是写了番老家的见闻,又换着法子的恭维了黛玉几句,顺带着还给黛玉送了些江南的风物,全然不是黛玉送行时那病恹恹的模样。
却是因为贾府回了老家,诸人想着一家子女眷,都没个男丁,唯恐闹出事来,索性几家人合一块儿在祖宅住着。
然而旅途劳顿,贾母微恙,再没有精力管事,贾母这一病,便如同抽走了主心骨一般,家里乱糟糟的。
邢夫人最是驽钝,趁着这机会闹出了许多事来,直将王夫人气得称病不理,只说年岁大了,让年轻媳妇们管家。
此时李纨已经归家,贾蓉媳妇也闹着合离走了,荣宁二府拢共剩一个尤氏,一个王熙凤。
捅出天大篓子的两人,一个是尤氏的妹妹,一个是王熙凤的夫君,两人讪讪地,彼此倒也说不出埋怨的话。
尤氏本就没甚管家本事,索性借着机会,请王熙凤吃了顿饭,将一大家子的事情又交代给她。
真别说,临危受命的王熙凤,那股精气神又回来了,衰颓的模样再也不见。
贾府家的下人遣散了大半,夫人奶奶身旁只留下几个真正得用的,伺候过男主子的那些人,也给了些银子好生遣散了,让他们另择人嫁了,至于清清白白的姑娘们,实在没地方去的,也调了地方当差。
都是孤苦无依的,对于贾府能将她们留下,无一不感恩戴德,用上一百二十个心当差,王熙凤管起来反倒顺手许多,起码不会和婆子们一句话使八百个心眼。
中途还出了个小插曲,怡红院里头的袭人泪涟涟地被送走,晴雯却梗着脖子留了下来,不少人这才瞧出来,最贤良的袭人,也非那么贤良,反倒是晴雯,不知担了多少虚名。
当然,这种小事,王熙凤自不会与黛玉说,她写信不过是为了维系京中的关系,也让她缓过来后,再展身手。
王熙凤仍然记着黛玉劝她的话,女子如何不能做事业,正好贾琏去了孝陵,没人管着她,她好好经营,怎么也得给巧姐儿挣下嫁妆。
黛玉读完信,轻轻地将这信展平,妥帖地收到松柏傲霜纹黄梨木抽屉里,朝阳透过窗纱,柔柔地铺在信笺之上,透过白纸,墨色正浓。
这信纸普普通通,并不似往日贾府所用的洒金暗纹纸,上头也没有那昂贵的熏香熏香,黛玉看着,却是少了几分担忧,想必在王熙凤雷厉风行的行事下,贾家总能缓过劲来。
抽屉关上,隔开远方的烦扰,也隔开黛玉的愁思。
很快,黛玉便没有闲心思关心贾府。
正月过了没多久,康熙便下旨,他将再次亲征准噶尔。
文臣武将,宗亲贝勒,均要随驾出征。
作为康熙的亲儿子,胤祺自然在随驾名单之内。
胤祺已经许多日子没有上朝,他要上战场的消息,是与黛玉同时得到的。
与猝不及防的黛玉相比,胤祺对于康熙即将发兵一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早年康熙便亲征过一次准噶尔,由于种种原因,前次的亲征并未成功,他心里那股气攒了好几年,见着国库里银子多了起来,毫不犹豫再次挥师西边,誓要将准噶尔偌大版图,收归大清。
因此当黛玉手中的帕子失力滑落,胤祺及时伸出手,稳稳地撑住黛玉的腰,黛玉只觉着腰后一热,砰砰直跳的心缓了几分。
“胤祺!”黛玉惊呼,浅淡的唇色被咬得泛白,眸子里是遮不住的慌乱。
胤祺走上前,将黛玉搂住,轻轻拍着黛玉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