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守君应声。“我知道。”
没人再打扰她。
不仅是她,陆寅逼着在阖江的柳子介连同谢晋一起来赴宴。
柳子介已然与陆寅撕破脸皮,便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冷着一张脸进了府署,其他官员知道这人是个急性子,更是不敢和他讲话。
谢晋倒是规规矩矩跟在他身侧。
众人不敢撑伞,陪着陆寅淋在雨中,个个落汤鸡模样。面前也不敢动碗筷。
柳子介愤愤道: “让所有人和你在外淋雨,这是便是朔州待客之道?”
“柳司马,你今日来迟了。”陆寅端着酒盏坐在主位上信口道。
柳子介冷笑。“哼,需要我自罚三杯吗?”
说罢,也不理会陆寅,自顾拉着谢晋,把他按在旁边坐下了。
“等等。”
陆寅面向谢晋斥责,神情狡黠。
“这宴席座上都是各州各郡的任位官员,头上都是带戴了乌纱帽的。谢晋,你这般没规没矩地坐在楚州郡守的位置上,好放肆啊。”
谢晋慌忙起身。“草民知罪。”
陆寅甩了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也罢,今日诸位欢聚一堂,便不扫兴罚你,你就跪在旁边为各位大人侍酒吧。”
“陆寅!”柳子介拍案起身。
“你欺人太甚!”
“我知道柳司马与他杵臼之交,但礼仪制度如此,规矩不可逾。”陆寅表情轻蔑,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柳子介:“你……”
谢晋赶忙制止。
“二位大人息怒,是谢某有错在先,谢某愿服侍诸位大人。”
谢晋说罢,退离宴席后三步撩袍跪在地上。地上积水不散,顷刻淹湿衣襟。
陆寅嗤笑一声,转头问身旁仆从道:“都到齐了?”
“回陆大人,除楚州江郡守以外,都到齐了。”
“太不像话,他到哪了?”
“江郡守已经到府外了,只是……只是还不曾下马车。”
“哦?这意思是要我亲自去接了?”陆寅从座位上起身。“呵,好大的气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马车里,顾淮音作为随行侍女坐在江守君身旁。
顾淮音皱着眉看她。
“在等什么?”
江守君正欲回答她,被车外声音打断。
陆寅抱臂在胸前,训话一般。
“江郡守迟迟不肯下马车,是在嫌我刺史府不能落脚么。”
二人一帘之隔,可以看清外面人身影。
江守君嗓音还有些沙哑。“并非有意冒犯陆刺史,只是路途颠簸多有不适,先在车上缓了缓。”
“那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如先请江郡守进来坐着,难道府里不比车上宽敞?”
还不等江守君张口,陆寅转头又向身旁仆从道:“还不搀江大人下车。”
仆从应声恭敬走到马车前,等候江守君下车。
江守君避无可避,只得起身下马。
顾淮音伸手拦住她,比了手势噤声。低声在她耳边道:“有动静。”
远处马声阵阵传来,雨击阔叶如鼓声。腰间铁剑与胄甲相撞,声音刺入耳膜。百骑踏破天地晦暗,直闯这边府署而来。
黑压压一片由远及近,为首禁卫军统领立马于浊雨中。在马背上斜蔑堂前众人。
“陆寅何在?”
堂中众人见状皆噤若寒蝉不敢言。
陆寅来不及再去顾江守君,心中惧怕却又转忙谄媚般去迎。“下官在此。”
统领冷着脸没别的动作。沉声对身后众骑道:“拿下!”
没等陆寅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黑衣禁卫军强按在地上,污浊积水灌了满口。
统领解下腰间令牌,凌声道:“陛下有旨,即刻押朔州刺史陆寅进京。”
陆寅挣扎着还要起身,被人拿镣铐锁住手脚。
“我父亲乃是当朝左丞相,你……唔”。口中被人粗暴地用团布塞住。
另一行军卫闯入府中,不顾众官员在将府署上下搜的七零八落,最后翻出几张薄纸后拱手回禀:“统领,东西拿到了。”
“嗯,回京。”
禁卫军统领应一声,旋即用鞭子抽了马,驾风而去。
后面军卫不敢耽搁,也押着陆寅扬长走了。
事发突然,徒留下堂前众官员满脸惊愕,面面相觑。
马车里,顾淮音似笑非笑:“原来江大人早有打算,是在等现在啊。”
“是,先回去再说。”江守君见此事差不多已了,招呼车夫动身回楚州。
堂下雨势渐轻,地上积水也退的差不多。柳子介搀谢晋起身。
震惊之余众人终于明白过来,不免有人破口骂道:“这厮恶有恶报,算是苍天有眼,活该同他老子一起坐狱。”
“是啊,他也就仗着他爹在朔州横行霸道,当真是目无王法。”
柳子介懒得听这些人事后多嘴。索性带着谢晋偷偷溜了。
府外,谢晋跟在柳子介身后突然笑出声来。
“禁卫军再晚来一步,柳大人与我可真要成陆寅阶下囚了。”
柳子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笑的出口,我看你没被他剐一层皮你心里不舒坦。”
谢晋敛了笑,正色肃声道:“大人前几日上疏的奏折我看了,凭私藏姬妾就给陆寅定谋逆的罪名,这般狠戾是没打算给他留活路,看着不像是大人手笔。”
柳子介挑眉。“你这是在夸我宅心仁厚了?天下能人众多,看不惯他作为的不在少数,有义士前来献计也正常。”
谢晋摇摇头,叹道:“这下的是一步险棋,稍有不及就会殃及自身。大人不知来人底细,不该轻信他人。”
柳子介拔高声音。“我自然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上疏弹劾就是险棋,那你孤身一人打算行刺陆寅呢?是死局!”
谢晋叹了口气,低头噤声不再说话。
第17章 蜉蝣命读典洗朽木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
谢晋与柳子介二人淋了一身也懒打伞。“雨后路上泥泞,车马难行,要是大人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将就一夜吧。”
柳子介没推脱,他与柳子介相识多年也算半个知己,自上次分别后,已经多年未见,只打听到他在朔州当教书先生,偏偏自己又公务繁忙,一直不曾拜访过。
谢晋居处茅舍竹篱,地方不阔但看上去也不算寒碜,如其人一般清俊淡然,密密竹林里幽静冷冽与茅舍相融合,泛着不沾世俗的淡泊意。
柳子介打量着开口道:“你在这里过得自在,难怪不愿离开。”
谢晋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
室内整洁,没有过多用具,书多得倒是快砌了满面墙。
谢晋为柳子介在炭炉上煎了茶,煮沸的水面上细雾霭霭,很容易就润了眼。
待茶将将煎好,门外一阵急促敲门声。
“我门没落锁,直接进来吧。”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推门而入,气喘吁吁。
“谢先生,您的信。”
谢晋端了碗茶水给他,缓声对他说:“送信怎么这般急,你先缓缓,小心烫。”
少年没接他手里的茶碗,强咽下一口气继续道:“您快看看吧,这信是姜前辈加急送来的,我不敢耽搁。”
谢晋手上一颤,滚热的茶水洒到手背上,顷刻见了一片红。
柳子介见状起身接过他手中碗,有些担忧问道:“怎么了?”
谢晋没回声,指尖颤颤巍巍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敢急,怕拆毁信件,又不敢缓,怕事出有因。
目光斟字酌句地在信纸上读过去,母亲在江南病重,恐时日无多,望他能回去再让他母亲见一面,在身前尽孝。
落款,姜邑尘。
谢晋红了眼眶,目中留有雾气但强撑着没落泪。
声音有些哽咽。
“是我,我父亲寄来的,多年远游在外,不能在身前侍奉二老本就是我不孝,如今母亲重病……我要回江南,我要回江南。”
天色淡淡,楚州城内阴云笼四野,但滴雨未落,车马碾过,溅起缕缕泥尘。
张齐在门口等候已久,出来接二人下车。
“大人,路上还顺畅吗?”张齐摸着脑袋瞎问。
“勉强吧。”江守君苦笑着回他。
“陆寅被俘,你似乎不大高兴啊。”顾淮音有些疑惑,挑眉问她。
张齐跟个蚂蚱似的一惊一乍。“什么!谁被抓了!朔州刺史陆寅?!”
江守君颔首。“嗯,他今日午时被禁卫军押送进京了。”
“他怎么会被抓,他爹不是当朝左丞吗?”
顾淮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对张齐道。
“左丞又如何?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天地成理,家国明法。未明事理前,你还是少谈论这些的好。”
张齐没抓住重点。“你说谁不明事理?!”
顾淮音无语,现如今这些后辈怎么都是些脑子不好使的,心里暗骂:“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