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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河流两岸定居人家百余户,竟不算少。
  晴朗万里无云天,人家里嘈嘈切切声不绝贯耳,是幅和乐融融好景象。
  顾淮音刻意避开人多热闹的地方,在谷中来回转了一圈。心想此处确实是个世外桃源,要不怎么说自己连出谷的路都找不着呢。
  当然,她并不急于此时出谷。
  相反,她应该想办法留下来。
  妖族自入褚源后鲜少生事端,这次犯杀戮竟还敢在北海面前,想必是故意为之。
  目的不用猜也是冲她来的,只不过当时妖族使的手段下作引诱她进去。
  如今妖族已经知道司主罔悬身无术法,只不过一介游魂依附在玉石之上。
  谷里荫蔽难寻,有天然山脉做屏障,谷外一众虎视眈眈,她若此时出谷只会正中他人下怀。
  这不明智。
  只愿那盲医女心肠软,能收留自己长久些。
  当然,她自己会勤勉的。
  第40章 睐山序(二)
  日色化雪无声,亭午曦光淌入狭谷。
  顾淮音刻意提早了时间赶回去,为的就是不让她发现自己偷溜出去。
  可惜偏偏今朝算漏一卦,等她回到清平堂时,那人已经坐在堂前择药了。
  清平堂白日里从不闭门,路过人站在门外就能将堂内看的一清二楚。
  顾淮音悄无声息站在门外。
  看着林疏桐将刚采来的药草浸在冷水里,手指被冻得通红发紫,指尖慢慢擦净药草茎叶上的泥尘。她全神贯注,发力轻柔又熟练。
  忽的手上一空,那被冷水浸湿的草药不知去向,转而覆上掌心的是块干净柔软的帕子。
  有人轻握住她的手,细细为她擦拭水渍。
  “天这么冷,怎么还用凉水洗?”顾淮音把用完的手帕放在一旁,将清洗药材的木盆移到自己身边,“我去烧壶热水给你暖手。”
  “等等!”林疏桐脱口而出。
  明明自己还没回过神来,方才她回来时寻遍清平堂却无人声应,还以为是这人不辞而别,心中尚沉浸在自己又要重返孤寂里。
  在尝过有人相伴的日子后,叫她重新孤身一人,恐怕难捱。
  未曾想这人只是出门随意走走而已。
  林疏桐佯装镇定,手抬起捻了捻她袖口衣衫。“姑娘身上太单薄,我再去取件外衣来。”
  少顷,吊炉里水沸,里面还煮了木薯地瓜之类的能果腹。
  二人无言,只能听见“滋滋”煎水声。
  顾淮音披着外袍,透过氤氲水汽静默看向面前人。她还是心虚今天上午私自外出的事。
  林疏桐用木勺从炉子里捞出满勺煮透的木薯盛到顾淮音碗里,语气带自责先开口道:“抱歉。”
  顾淮音愕然。
  大片覆在面上的白布遮盖了部分脸上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待在这里久了确实闷,按理来说我应当带你出去逛逛的,但我与邻里相处……不太和睦,所以平常也不敢贸然拜访,怕别人看见我觉得不自在。”
  “林大夫这般好脾气,明明是我没有和你说明就跑出去,害你担心应是我的不对。”
  顾淮音捧着被木薯热度浸透的碗,没什么心思入口,低着头继续问:“为什么会相处不和睦呢?”
  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这期间林疏桐如何悉心照料,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顾淮音自诩在看人这方面十之八九出错难,这女子温和良善一点不假,不像是会和他人起冲突矛盾的样子。
  况她身为医师,按常理来说,一般人也不会轻易得罪。
  林疏桐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
  顾淮音察觉到她,尴尬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顺嘴一问,唐突了。”
  “没有,这事说来话长,姑娘愿意听我过些日子给你讲。”
  林疏桐感觉炉底火不旺,拾来一根木棍在炉底拨了拨把火挑亮。
  “睐山这处谷地出入口窄,冬天大雪封山更是走不出去,我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来的,但要出这里至少要等到立春以后。”
  绯红的火光映在林疏桐身上,若赤笔粉饰人影轮廓。
  独独照不清心中落寞意。
  “这么些天都忘了问,顾姑娘是哪里人啊?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家里人会担心吧?”
  顾淮抬手摸了摸鼻尖,心里摸不清这人是不是要赶自己走。
  只好将语气弄得可怜些:“我,我……忘了。”
  她这人虽犹善说鬼话,但要在眼下现编则谎话出来一方面没必要,另一方面自己不愿骗她什么。
  索性对过往事缄口不言。
  “忘了什么?”
  顾淮音语气越发可怜,“嗯,什么都忘了,我不记得我是从哪来要到哪去。只记得那日雪好大,我身上好冷。醒来后除了名字以外过往种种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胡乱塞了一口木薯在嘴里,继续说:“或许是冻伤了脑子吧。”
  果真鬼话。
  明明只是随口胡言,可林疏桐竟涉世未深到分不出什么鬼话人话的地步,到头来只会怪自己医术不精。
  “顾姑娘这期药到今日这副就结束了,估摸着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头我再开些新的药来为姑娘治治……。”
  “还要治什么?”
  “脑子。”
  顾淮音没反应过来:“啊?……好。”
  这话或许听着有些像在骂人,但她说的很诚恳。
  顾淮音也知道她诚恳,感动之余又惧怕汤药苦味。当然,现在汤药苦不苦的已经无所谓了,这正是劝她把自己留下的好时机。
  “林大夫医者仁善,就收留我吧。我干什么都行的,采药、洗药、煎药……我也认得字,姑娘要是眼睛不便,我可以代写些药方什么的。”
  “林大夫若不愿要我,那我就真没去处了。”语气放得愈加轻缓,轻忽如鹅绒在耳边拂动。
  这话听着太可怜,换做谁都该于心不忍的,更不必说林疏桐本就想念她留在这,又怎么舍得拒绝。
  林疏桐听见耳畔女子声音,几乎能想象对面人神情是如何蹙眉咬唇,楚楚可怜。
  可惜那人却不羞愧于自己哄骗的伎俩,仗着对面人看不见,眉眼笑意盈盈看着她脖颈绯红。
  不对,这怎么能叫哄骗呢,除了“自己冻伤了脑子”那句鬼话以外,哪个字不是真心实意?
  林疏桐平复下心境开口,“只要姑娘不嫌这里贫寒烦闷,住多久都好。”
  顾淮音眼底笑意愈深,心道这人心纯不知提防,这般容易就让自己留在身边。
  褚源。
  亶渊窟里四散阴风,一众妖物只敢在外伸着脖子往窟中看。
  亶渊器泄出大量紫气包裹住一具躯体,恍若悬棺中,正是罔悬。
  地上玄衣青带,身量却似幼童者为妖王。
  因为亶渊器折寿之事,所以他不得已用了奇门邪术,保全性命的同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光是要一具躯壳有什么用?”妖王按着眉心问旁边小妖,“让你守亶渊窟你就是这样守的?你到底看没看见有东西从里面出去?”
  这小妖看上去呆愣,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妖王踹这小妖一脚,不耐烦道,“说话!”
  “王上,我亲眼看见有物从司主身上出来,但不是魂魄……是块石头。”
  “石头?”妖王不笑肉不笑,“我看你像石头!”
  小妖吓得激灵,慌忙跪下。“小的不敢欺瞒王上,当真是块紫色石头从她身上出来,虽然只一瞬间,但小的看得真切。”
  妖王皱眉思索着大概悟出来,冷笑一声。
  “呵,凭着虚相化本竟能逃出亶渊器,这般本事我倒小瞧了她。少了法力傍身顶多算个凡人,又能捱到几时?”
  转身时身上玄衣跟着挥动,“照令下去,把司主躯体照顾的好看些,这人死不得,我要见活人。”
  褚源长宫里壁龛灯火舞阑珊,偌大宫中空旷不已,唯有妖王一人端坐主位。
  一息风过吹灭半壁光亮,长宫顷刻被大片阴郁暗色笼罩,阴影爬上他的青袍。
  宫门紧闭,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位上妖王额角青筋直跳,周身气压降下来,压迫得他难以动弹。
  有不速之客。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自由出入褚源的本事?
  妖王身体僵直,垂眼见衣袖上灯影斑驳慢慢凝聚成雾气萦绕在身边。
  “阁下何人?”
  “王上好大的胆子,连北海司主都敢设计陷害。”几下掌声重响,来人似笑非笑引出这话。
  “是为司主手上空圮吧?”
  这人白袍罩面,看不清相貌。
  妖王面无惧色,直直看向他,“与空圮何干?亶渊神器,如何缚住她是海神的主意,怎么就成我设计陷害了?”
  “哈哈,王上惯会推脱,我不是来与你计较手段的。”
  这人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知道王上要什么,你想要妖族寿长,不该向司主讨空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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