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孙嬷嬷安抚:“好殿下,这才一会子功夫,悦儿又不会飞,哪能这么快回来啊。”
  其他人也跟着劝。
  天边残霞猎猎,天鹅的啼鸣从湖泊深处传来,不再嘹亮清婉,反而映着晚霞,透出几分荒凉。
  十六皇子左右脚尖互相踩着,原地张望一圈,忽地哭了:“不要了,我不要小天鹅,我要跃跃,我要跃跃。”
  他情绪来的快,顿时泪湿小脸,哭的站不住,孙嬷嬷一边哄他,一边带人去找孟跃,绕了小半个圈后,看清眼前一幕,面色大变。
  树影婆娑下,湿漉漉的孟跃捧着一只小天鹅上岸,与翠青说话,而在她身后,桃柳举起石块砸向她的头。
  “跃跃——”
  林中兽类惊走,天鹅飞散,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春和宫灯火通明,一片压抑的沉寂中,孩童的抽泣分外惹眼。
  主殿内室,十六皇子趴在孟跃怀里,牢牢圈住她的脖子,不知道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孟跃:“不怕不怕,坏人被抓起来了,跃跃不怕…”
  孟跃回抱住他,“殿下是龙子,是福运深厚的人,殿下想要奴婢好,奴婢就一定好好的。”
  十六皇子又掉下两颗金豆豆,“真的吗?”
  孟跃肯定的点点头,十六皇子总算止住哭泣。他用手背擦擦泪,从孟跃怀里起身,走出内室,像模像样朝主位上坐着的顺妃行礼,而后肃着小脸看向下首跪着的桃柳和翠青二人:“母妃,桃柳太坏了,我不要她。”
  小殿下觉得这就是对一个坏人最大的惩罚了。
  桃柳松了口气,她以为事情败露会被杖毙,没想到还能保住一条命。
  她偷偷看向主位上的顺妃娘娘,娇美柔弱,楚楚动人,明晃晃的烛火将顺妃的双眸映如两汪清澈的泉水,眉目透慈悲,好似怜悯世人的仙子。
  如果她哭求一番,顺妃娘娘会不会只罚一年月银,就了了此事。毕竟孟跃现在好端端的回来了。
  然而她还未开口,胡嬷嬷叫人堵了她的嘴,听见顺妃娘娘冷道:“杖三十,撵去浣衣局。”
  桃柳双目圆睁,想要辩解,却只能徒劳的发出唔唔声。
  很快殿外传来板子打在肉体的沉闷声,翠青骇的哆嗦,却想不出有力的托辞。
  胡嬷嬷跪在顺妃脚边,磕头道:“娘娘,桃柳心性狠毒,竟然做出此等恶事,翠青身为偏殿大宫人不察,是她失职,恳请娘娘重罚。”
  分明是翠青与桃柳二人合力毒害孟跃,经过胡嬷嬷的嘴,却变成翠青失职,轻飘飘就揭过去了。
  那怎么可以。
  孟跃从内室走出,向顺妃行礼后,欲言又止。
  十六皇子问:“跃跃,怎么了?”
  胡嬷嬷心头一咯噔,直觉不妙:“悦儿姑娘受惊,该好好养着,快下去歇歇。”
  十六皇子不高兴,“跃跃看着是有话说,你让跃跃说。”
  “十六殿下,老奴……”胡嬷嬷对上顺妃淡淡的视线,终于止声。
  顺妃示意孟跃开口。
  孟跃看了一眼翠青,抿了抿唇,还是道:“奴婢去捉小天鹅时,知道翠青姐姐和桃柳姐姐同行,所以奴婢捉住小天鹅上岸后,看见翠青姐姐一人,问她桃柳姐姐去哪儿了…翠青姐姐说…”
  孟跃声音低下去:“翠青姐姐说…她没看见。”
  “胡说八道!”翠青忽然暴起,面目狰狞的扣住孟跃肩膀:“你这个小贱人,你怎么敢陷害我,你究竟有什么居心!”
  十六皇子在短暂的惊吓后,犹如一头愤怒的小牛犊,咆哮着用头撞开翠青。
  顺妃腾的起身:“珩儿!”
  “十六殿下——”
  孙嬷嬷三两步上前,扣住翠青肩膀,甩了几个大耳刮子,命人压下。
  顺妃搂着十六皇子心疼坏了,想要抚儿子的头,又怕弄疼他,更加恼怒翠青这个祸害,面寒如霜:“拖下去,杖五十!打发得远远的。”
  翠青几乎昏过去,五十板子下去,她就废了。
  “殿下,殿下”翠青膝行上前,嘭嘭磕头:“十六殿下,从您出生起,奴婢就在春和宫伺候了,没有一天不周到,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殿下,娘娘明鉴哪。”
  胡嬷嬷老泪纵横:“娘娘,翠青那丫头是蠢笨小性,可是她对娘娘和十六殿下的心,真真儿的啊。”
  顺妃给儿子的额头抹药膏,神情微动。
  “娘娘。”胡嬷嬷按了按眼角,一气三叹道:“老奴三世有幸才能伺候娘娘,得娘娘照拂,安得晚年,是天大的福分。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翠青丫头在跟前舒心,尝到一丝天伦之乐,老奴…老奴这些年没求过娘娘,求娘娘看在老奴…”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听胡嬷嬷意思,翠青姐姐和胡嬷嬷是亲人?”
  胡嬷嬷一梗,不悦道,“悦儿姑娘见识浅薄,不知道宫里不是你随便插话的地方。”
  孟跃不羞不恼,她只是迟疑道:“胡嬷嬷和翠青姐姐看起来感情很深,如果娘娘和十六殿下执意罚了翠青姐姐,胡嬷嬷会不会心生怨恨?”
  好歹毒的丫头。
  胡嬷嬷看向主位,顺妃方才还松动的神情又冷了。
  翠青被堵了嘴带下去,胡嬷嬷也被“请”走。
  顺妃娘娘哄着晕乎的十六皇子歇下,一时间,主殿只剩顺妃与孙嬷嬷主仆,以及殿中跪着的孟跃。
  顺妃娘娘打量她,孟跃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半束,露出一张鹅蛋脸,她的肌肤不算白皙,但眉间有股英气,鼻梁微挺,瞧着就是个机灵有脾性的。
  “你很聪明。”顺妃娘娘点穿她。
  孟跃俯身一拜,再拜,三拜。
  顺妃不解:“你这是何意?”求饶也不像。
  灯芯爆出一点碎花,灯火摇曳,将孟跃一双半垂的眸子点上亮光。
  “不瞒娘娘,奴婢与翠青、桃柳结怨许久,她二人想害奴婢,奴婢心中亦是有数。”
  顺妃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拨了拨,“所以你利用了十六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明鉴。”孟跃并不惧,条理清晰解释:“怂恿十六殿下去湖泊看小天鹅的是翠青,并不是奴婢。若奴婢真生恶心利用十六殿下,在湖边时,奴婢就会与十六殿下一道避开人群,给翠青她们创造机会…”
  “放肆!”
  上等的汝窑天青瓷茶盏砸在孟跃身侧,飞溅的碎瓷划伤她的手背,血珠垂落。
  孟跃垂首静默,一双穿花百碟缎面鞋映入她眼中,下一刻,孟跃被顺妃掐住下巴抬起头。
  “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再也没有明日。”
  如孟跃所言,牵连皇子比谋害一个小宫人的罪名大多了。但这也触了顺妃要穴,谁害她的珩儿,她不死不休。
  孙嬷嬷惊骇孟跃的大胆,小心帮着说了一句:“娘娘,湖边时悦儿主动把十六殿下交给老奴,并不敢使十六皇子涉险。”
  顺妃理智微缓,又看向面容平静的孟跃,她坐回主位:“……说下去。”
  “奴婢以身诱敌,在奴婢的预想中,翠青和桃柳谋害奴婢的场面会被任意一个宫人撞破…”孟跃叹道:“不管娘娘信不信,奴婢并不想十六皇子看到那一幕。”
  顺妃点着扶手。怒火退下,顺妃心惊孟跃小小年纪心机之深。
  往日孟跃与翠青争执,恐怕也是有意为之。
  这样的人放在春和宫,放在珩儿身边,会不会……
  “娘娘,宫女进宫,进宫之后的去处皆记录在册,奴婢年少入春和宫,他日纵使离去,也没有哪位主子敢用奴婢。奴婢只能一心盼着娘娘和殿下好。且奴婢是京郊人士,父母姐弟皆在。”孟跃与顺妃分析利弊,安顺妃的心,又自荐己身:“奴婢出身乡野,识五谷,辨草药,凫水奔袭皆不在话下。”
  顿了顿,她又道:“奴婢家中尚算宽裕,奴婢的弟弟进学,奴婢也跟着学了三五个字,不叫做个睁眼瞎。”
  顺妃与孙嬷嬷对视一眼,撇开对孟跃的偏见,再去瞧她,几乎挑不出孟跃的短处。
  花烛削减,良久,顺妃沉声道:“你先退下。”
  次日,孟跃两级跳,直接从做杂活的三等小宫人,升为十六皇子身边的一等大宫人。
  第3章
  宫里少有十岁出头的大宫人,没有备着相应宫服,只好把翠青的宫人服改了改给孟跃。
  少女乌发绾成两个髻,簪着珍珠和烧蓝小花,上身着一件草青色的窄袖交领衫儿,浅蓝色丝绦系酢浆草结,下面着翠绿色盘银彩绣宫裙。
  针线娘子仔细为孟跃量尺寸,心中艳羡,听闻十六皇子身边的大宫人刻薄狠毒,险害了这小宫人,顺妃娘娘怜弱,破格提拔她。
  针线娘子蹲下,又给孟跃量脚,一一记下尺寸,她笑道:“一旬后,我会给悦儿姑娘送来四季衣裳和鞋袜。”
  “多谢姑姑。”孟跃行礼,针线娘子侧身,只受了半礼。
  孟跃送针线娘子出屋,又客气几句,这才进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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