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利顺面色狰狞,“老子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亏。”
  周治中把他拆骨喝血,还要他忍气吞声,做他的春秋大梦!
  章利顺的妻儿连夜离京,大半月后,章利顺带着他曾帮周家何家欺压过的百姓,候在京兆府府外不远处,看见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相继进府,章利顺眼睛亮了,他没想到还有十五皇子这个意外之喜。
  章利顺一纸文书告进府,大数京兆府内周治中以权谋私,欺压良民,周治中妻家杀人放火,侵占良田,谋夺百姓家产,大大小小三十多条。
  三分之一的恶事都是章利顺经手,没人比加害者更了解苦主冤屈。
  除却周治中,章利顺还状告彩满堂赌庄大放利子钱,王麻子孙二驴等几名地痞生事害人。
  至于其他对付他的商户,章利顺到底理亏,略过这茬。
  章利顺本就是生意人,嘴皮子利索,短短时间指出恶人罪行,王府尹根本来不及阻止,堂后听案的十五皇子再也忍不住现身,十三皇子紧跟其后。
  王府尹看见这俩祖宗,脑袋胀疼。
  章利顺状告府内周治中,一旦属实,他这个上官也落不了好,少不得一个御下不严,失察之罪。
  十五皇子道:“怎么还不把周治中带来。”
  事发突然,章利顺攻势太猛太快,把京兆府上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十五皇子话音落下,才有人传唤周治中。
  双方照面,周治中看见形容狼狈的章利顺,直觉不妙。
  王府尹大拍惊堂木,喝道:“章利顺,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诬告官员罪加一等!”
  “王府尹请看。”章利顺从怀中取出账本,以及何氏曾给他的信物。他这人城府深,每每行事都有留存。
  “草民还有人证,他们都在府外。”
  王府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面色慌乱的周治中。
  现下有两位皇子坐镇,王府尹只得宣人证。
  男女老幼二十来人之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哀哀喊冤,别说十五皇子受不了,十三皇子也受不住。
  他们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么凄惨的百姓,若非十三皇子拦着,十五皇子当堂就要给周治中一脚。
  王府尹连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嘈杂声渐渐止了,于是人群中那道稚嫩的哭声越发显了,十五皇子定睛细瞧,是个五六岁的女童,她太瘦了,根本跪不住,倒在她娘身上哭花了一张脸,抖如筛糠。
  “王府尹,你好大的官威啊!”十五皇子怒从心头起,厉声喝道,“你就是这般对待治下百姓的,本殿也算开眼了。”
  十三皇子不语,默认十五皇子的话。
  王府尹实在冤枉,公堂之上,若不维持秩序,这案件没法儿审。
  十五皇子命人取了糖水点心,御寒的衣物,给堂下百姓用。
  一边等待官兵去周府,何府拿人。
  午正,公堂之上跪满了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府何府主子心贪手黑,底下人只会更甚,一板子下去,没一个冤枉的。
  十五皇子期间还踹晕三个,把他气了个好歹。
  案件持续到黄昏,终于有了结果。
  铁证如山,王府尹当堂判决彩满堂少东家逼良为娼,私放利子钱,害人性命,男丁杖三十,徙千里,女眷罚没为奴,关停赌庄。
  地痞闹事,杖三十。
  周家奴仆,何家奴仆根据罪行轻重分别判刑。
  而周治中乃朝廷五品官,何家主君也在京为官,京兆府处置罪臣,还需上报大理寺,于是将何周两家人收押。
  章利顺虽检举有功,但也助纣为虐,功难抵过,杖二十,徙千里。
  苦主们或得回失去的田地,或从青楼找回女儿,恢复良籍。大部分无法挽回的,王府尹从彩满堂赌庄抄捡中,截留一部分银两补偿苦主。
  不得不说,王府尹此行妥帖,总算在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心中挽回一点印象分,但也只是一点。
  堂下苦主们感激涕零,大呼青天。王府尹面皮微热。
  次日朝堂,一位言官率先提出此事,十三皇子出列:“禀父皇,此事若非儿臣亲历,难信天子脚下竟有这等恶行。”
  十五皇子出列附和,他忆起公堂之上那群苦主,心中怜惜,“父皇,您没有看见那些被坑害的百姓有多凄惨,分明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实人,最后地没了,家也没了。”
  十五皇子比划着,“其中有一个女童,看上去五六岁,后来儿臣一问,那女童竟然有八岁,她瘦瘦小小,手脚像芦苇棒,黝黑的皮肉贴着骨头,她在公堂之上跪都跪不稳,只能靠在寡母身上,她爹没了,两个哥哥也被人打死了,她那般羸弱,儿臣都怕她死在她娘前头,母女俩特别特别可怜。”十五皇子双目含泪,强压哽咽道:“这可是盛世啊。”
  这话简直诛心,一刀把承元帝的心扎透了。
  十三皇子面色一滞。
  百官心头咯噔,把十五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却僵硬的维持俯首姿势,不敢抬头看天子。
  太子小心觑了一眼承元帝,果然看见十二玉阶之上,父皇的脸,黑透了。
  承元帝怒极反笑,“朕倒是不知,世道乱成这样了。”
  王府尹如丧考妣,忙不迭出列请罪:“是臣无能,恳请圣上降罪。”
  其他京官也陆陆续续跪了一地,太子舌根发苦,真要追究“世道乱不乱”,天子首当其冲,但不能那么说。
  最后这话头只能落在储君身上。
  太子硬着头皮道:“是儿臣失察,恳请父皇给予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儿臣一定彻查此事。”
  四皇子出列:“此事恶劣,恳请父皇允儿臣辅助太子。”
  八皇子眸光闪了闪,紧随其后。
  承元帝定定看着这三个儿子,允了。
  朝后,十五皇子被洪德忠叫走,内殿里承元帝看着眼眶还红红的儿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快收收。”
  洪德忠搬来绣墩条案,为十五皇子奉上热茶点心。承元帝与十五皇子闲话。
  一盏茶后,承元帝冷不丁问:“十三在户部当差,去京兆府查询赋税。你在御林军磨炼,没事跑去京兆府干什么。”
  十五皇子嘴里正叼着半块点心,闻言眼神飘忽,承元帝眸光暗了暗。
  十五心思浅,藏不住事。承元帝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其他推手。
  承元帝沉了声,恫吓他:“怎么,你也要欺君。”
  这话不可谓不严重。
  十五皇子吓得嘴里的点心都掉了,跪的从心,“父皇,儿臣说,儿臣都说。”
  “是…是儿臣冒失,儿臣把十六的马车撞了,他现在应该还躺府里。”
  承元帝的神情有片刻凝滞,什么?
  随后承元帝想起,朝会上是没看见十六。但承元帝以为是十六不愿来。
  十四,十五和十六还在各部门熟悉,都没有正式领职,因此,并不需要每日上朝。
  没想到十六不是不愿来,而是来不了。
  十五皇子悉数道来,他昨儿起晚了,急吼吼往军营去,结果跑的太急,把去京兆府归还卷宗的十六皇子的马车给撞了。
  两辆马车相撞,十五皇子皮糙肉厚,无事发生。十六皇子却额头渗血,好不可怜。
  十五皇子拍着额头,懊恼道:“当时十六还一直安慰我,怕我吓到,我又愧疚又心疼。所以我就帮他把卷宗还回京兆府。谁知遇上百姓告官,后面的事,父皇都知晓了。”
  眼下提及十六皇子,十五皇子再也留不住,匆匆告退,一阵风儿出宫去探望弟弟。
  内殿只留下点心渣和残茶。
  承元帝揉了揉眉心,叹道:“朕是否疑心太重。”
  洪德忠恭顺俯身,斟酌用词:“圣上肩系天下,一点也马虎不得。”
  承元帝静默,提笔御批,但少顷又停了笔,“十六年少多难,身子不怎么好,去将朕私库里的燕窝花胶给他送一份去。”
  洪德忠:“是,圣上。”
  那厢太子,四皇子和八皇子三人接手章利顺状告何周两家之事,消息传进牢狱。
  章利顺无视对面牢房里何氏对他的谩骂,咧嘴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浸了泪。上天待他不薄,让他有机会死的轰轰烈烈。
  这些贵人看不起商贾,今日他也要让贵人们焦头烂额,永生难忘。
  后半夜,天地都静了,犯人们心力交瘁,受不住乏,三三两两蹲在墙角睡下。狱卒巡视的频率也降低了。
  章利顺扯下裤腰带,甩过牢房栅栏,送自己上路。
  次日狱卒们被一声尖叫惊醒,狱头带人赶去,猝不及防看见章利顺的惨状。
  他背靠栅栏,一截裤头圈过他脖子,死死捆在栅栏上,而章利顺的双手徒劳的扒拉脖上的裤绳,留下一片抓横。
  一名狱卒看向面色凝重的狱头,弱弱道:“头儿,这死状,像……像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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