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民妇有冤,民妇有冤——”
太子心头一咯噔,阿斯泰和桑弥乐的看好戏,“殿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等奇冤,不若上禀天子。”
太子眸光冷冽,“一事一物皆有章程,既有冤,该去京兆府衙门。若人人有冤,都要上告天子,岂不是乱了套。”
阿斯泰故作惊讶,眼中含着明晃晃恶意,“我还以为登闻鼓是真的,原来是戏文啊,百姓有天大的冤情,也见不到天子。”
桑弥呐呐,隆部到底是瑞朝的附属国,桑弥不敢太放肆。
偏是巧了,老妇呕出一口黑血,几欲昏死。
阿斯泰嫌恶不已,“殿下快些走,她既要死了,随意扔街边罢,真晦气。”
太子心口发沉,他知晓阿斯泰是在激他,但他却不能真将这喊冤的老妇弃之不顾。
太子立刻派人请大夫为老妇医治,却得知老妇是强弩之末,若他坚持流程之说,老妇死在喊冤的半道,可真将瑞朝的脸踩地上了。
日光晃晃,激的人阵阵眩晕,太子吐出一口浊气,或许他今日不该出东宫。
十六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直觉不妙。他想了想,将此事转告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惊讶:“八皇兄犯事了?”
十六皇子虚掩他的嘴,“十五哥,没定论的事别说,仔细祸从口出。”
十五皇子点点头,但心里记挂此事。
那厢孟跃也收到消息。
时间掐的这样巧,还是在一国储君和两位外邦王子跟前。不论结果如何,承元帝都不会高兴。
此事落了他的面儿。这等污糟事,怎能拿在外人跟前看。
事情针对性太强,孟跃迅速排除朝臣,最后锁定几位皇子和大公主。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两位王子,五位朝廷大臣包括京兆府府尹在内,齐聚一殿。
殿中老妇声泪俱下述冤,她有一独子,生的聪慧,年纪轻轻有了功名,还入了八皇子的明源堂。
“…我儿不止一次念叨,八皇子欣赏他的才华,对他的文章夸赞有加,他满心欢喜,想要在春试中大展所长…”
老妇说到此,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十一皇子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你可知诬告皇子是何罪名。”
七皇子淡淡道:“十一弟何必疾言厉色,这老媪也未说控告八皇兄。”
从开始到现在,老妇只询问八皇子府在何处,道自己有冤情。
这话其实可以理解为,老妇想请八皇子为她做主,而不是要控告八皇子。
十一皇子出声呵斥,反而把八皇子架起来了。
十一皇子自知失言,瞪了七皇子一眼,低下头去。
太子看了一眼他父皇脸色,安抚老妇几句,示意她说下去。
老妇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儿一直说要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是,可是春试结束,我儿就傻了,一直在说不可能不可能。八皇子不会这样对他,最后…最后那可怜的孩子,不小心掉落河中身亡……”
殿内静默,阿斯泰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问:“你儿叫什么名字。”
“武稞。”老妇哭道,“民妇的儿叫武稞,县里的老学究都夸过的,明源堂的书生也赞我儿聪颖过人。”
十一皇子面色铁青,刚要张口,被八皇子一个目光制止。
太子环视众人,问老媪:“听你说来,武郎君倒像是落榜受创,才迷了心智。”
“……不…不是。”老媪急忙忙道,她眼睛看不清了,摸索着哐哐磕头,直喊“圣上”
“求圣上做主”,然而对着的却是三皇子。
三皇子心中大骇,赶紧避开。
老媪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沓纸,“圣上您看,这是我儿的文章,他没有剽窃,是旁人剽窃了他的文章,博了美名,被举荐当了官,我儿反被泼了脏水,圣上,求您做主啊——”
老媪一语掀起千重浪,阿斯泰嘴角飞翘,努力压下来。
八皇子一掀前摆,扭身跪下,“父皇,此事定有隐情,恳请父皇彻查。”
太子硬着头皮道,“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切莫冤枉了好人才是。”
“是啊父皇。”十一皇子言辞恳切,“事到如今,都是这老妇一面之词,不能因为她看着可怜就相信她。”
十一皇子话音落地,方才还跪地哭喊的老媪哆哆嗦嗦摸索着盘龙柱,临死之际,从肺腑里挤出的力气,像要把心肝血都呕出来地喊道:“圣上,我儿委实冤枉!!”
“嘭——”地一声。
她一头撞死在龙柱上,血溅当场。
第57章
满殿寂静,那老媪的血仿佛顺着地毯蜿蜒,丝丝缕缕缠绕上八皇子的腿脚,一路飞上,浸入衣袍,没入肌里,深深嵌入四肢百骸中,顺着经脉汇聚成胸,将他一颗心缠紧了。
十一皇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中满是肃杀,好歹毒的心肠,这么害他们兄弟。
京兆府府尹面色苍白,心头发苦,只觉他官职生涯到头了,仔细说来,他还不如上一届京兆府府尹。
阿斯泰眼皮轻抬,满是戏谑,在这死寂的殿中,微微扬声,“这是,死无对证了?”
他言语之下,已然是给八皇子定了罪。
太子喝道:“王子慎言。”
承元帝面色平静,然而龙案之下,手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因着太过用力,指甲都泛了白。
“一个京兆府不够,那就把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人都叫去。一日之后,朕要结果。”
众人应是,老媪的尸首被带走,专人看管。
京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街上来往官兵成倍增长,百姓们心有戚戚,小心避着,连议论也压低声音,不敢在此时犯忌讳。
八皇子的明源堂被金吾卫接手看管,八皇子十一皇子暂时禁足府中。
梅妃几次求见面圣,都被挡在殿外。
洪德忠出殿,看着殿外等候的梅妃娘娘,那张面若桃李,目若秋波的脸上满是憔悴。
他心下叹息,往头些年,这些娘娘们哪位不是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今岁倒好,前儿有惠贵妃为着六皇子哭求,如今又来一位梅妃。
真是世事无常。
洪德忠心下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不动声色,压低声音对梅妃道:“娘娘莫求了,圣上心头窝火,您搁殿外求,这不是火上浇油嘛,您说是不是。”
“可是……”梅妃眼睛一眨,美人蹙眉,我见犹怜。她取了手腕玉镯,借宽袖遮掩塞给洪德忠,“公公,我儿实在冤枉,外使来朝的档口,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
洪德忠不想收镯子,但他不收,梅妃今儿还有得闹,他收下镯子,“娘娘说的是,所以这个时候,您一定要沉住气。”
他又安抚一番,梅妃总算离去。
洪德忠回了殿,将梅妃贿赂他的镯子呈上龙案:“圣上,娘娘并未说旁的,只是将这镯子令老奴转交您。”
承元帝瞥了一眼玉镯,没有印象。但他估摸着梅妃是想用旧物唤他心头旧情。
承元帝不置可否,神色稍缓和些。洪德忠悄悄退下,他干儿子凑上来,低声道:“干爹,那镯子不是梅妃给您的吗?”
洪德忠低喝:“你懂个屁。”
有些贿赂能收,有些贿赂不但烫手,还能要命。如今叫圣上误会,回头梅妃知道了,也只会顺水推舟,还念他个好。
他们这些没根的,唯一依靠就是主子看重,否则一个不好就是万丈深渊。
那厢三司联通京兆府排查,大半日光景,就将武稞的生平摸了干净。
武稞,至死时二十有四,临城人士,年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他念书颇有天赋,十八扬名,二十二入京,在京中为富贵子弟讲学为生,出入明源堂,其后在明源堂中颇有文名。
二十三参加春试,落第,此后有传言武稞剽窃他人文章,武稞消失不见。
至今日武稞寡母上京告御状,距离武稞死时已有一年光景,此时爆出,实在蹊跷。
若武稞是受不了落第打击,亦或武稞剽窃他人文章,这事就罢了,算他咎由自取。
若事有隐情,这事就大了。
明源堂、八皇子,这牵连的何止数人。
官府声势浩大,加之武稞寡母当街喊冤,此事一时传遍坊间。
孟跃匿在茶楼角落,听着茶客们讨论不休,那滔滔不绝,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真相就在他们嘴中,一切是他们亲眼所见。
孟跃摩挲茶盏,斜斜的日光透过海棠凌角式的隔扇窗,在桌面投下大小不一的光纹,明明暗暗,似水中投影一般。
忽然,一道修长人影踏进茶楼,着锦袍,系美玉,二指宽的织金如意纹腰带勾勒他劲瘦腰身,矜贵逼人。
茶楼的喧哗声一时止了。
几年不见,十七皇子容色愈发艳丽,只眉宇间聚着一股狠意,双眸冷厉,常常令人忽略他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