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舒蛮又寻了借口,赏赐孟跃大量珠宝兽皮和红花丹参之类的名贵药材。
  孟跃悉数收下,好听话成堆冒儿,哄的舒蛮露了笑脸。
  孟跃将货物分门别类收捡,算日子,与吴二郎他们道:“眼下三月初,月底咱们就返程,一并带走小镇上的花娘们,离开隆部回瑞朝。”
  然而一封急信打乱孟跃原有计划。
  她看完信后面色大变,与陈颂他们道:“京中要变天了,咱们径直东行,刘生会与咱们在江州汇合。”
  那厢朝堂上废太子之声愈演愈烈,承元帝迟迟不决,甚至罢朝。
  四皇子三兄弟在府外小院汇聚商议。
  十七皇子口中绕着一口话李,嗤笑:“咱们父皇嘴上凶,真要对太子动手就舍不得了,不愿废太子。他对太子可是真爱。”
  七皇子无奈:“十七,慎言。”
  十七皇子眼珠转动,眼里划过一抹明晃晃恶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差一个契机了。”
  四皇子饮茶不语。
  三月初九,子时四刻,太子顾琅发动政变,带兵逼宫。
  三月初十,卯时,太子顾琅被禁军围困紫宸宫。
  第92章
  卯时一刻,天边介于夜深和黎明来临前的藏青色,也不知原本如此,还是被皇宫里数千火把熏的。
  紫宸宫内,闲杂人等散去。承元帝一身朝服,正坐龙椅,看向殿中的太子。
  顾琅立在殿中,不见惧色,不见悔意,环视紫宸宫。
  “多少年了,紫宸宫换了多少主人,还是辉煌依旧。”
  承元帝眯眼,“顾琅,你可知罪?”
  顾琅垂眸轻笑了一声,“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认。”
  承元帝勃然大怒,逼近太子,一掌打的太子偏了头,嘴角渗出血。
  “为着你,朕花了多少心思,为着你,朕与百官抗衡!”承元帝胸口因为怒火剧烈起伏,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顾琅,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殿内静如深潭,唯有灯火摇曳。
  许久,太子抹去嘴角血迹,微微抬首,面带微笑:“父皇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承元帝蹙眉:“太子……”
  “事到如今,何必惺惺作态唤太子。”顾琅轻声细语,如春风拂水面,涟漪阵阵。
  他直视承元帝眼睛,想要透过双瞳,望进承元帝心底深处,这种目光实在冒犯。
  承元帝第一次先移开视线,“……你放肆!”
  “为什么不分封诸皇子。”没有铺垫的,毫无预兆的,顾琅问。
  承元帝疑惑,随后生出被人质问的愠怒。
  “你在怪朕?!”
  顾琅看着他面上攀升的怒火,面皮涨红,像升腾热气。顾琅目光专注而认真,在承元帝怒火即将到顶点时,收回了。
  他垂下头,如从前恭敬,“儿臣不敢。”
  顾琅服软,令承元帝的怒火稍歇,正欲就逼宫一事斥责,却听顾琅喃喃道:“儿臣本是太子,未来天子,合该住紫宸宫。”
  承元帝明了他话中意思,脖颈间爆出青筋。
  来不及发作,他眼前一花,殿内西南角儿的红漆檐柱飞溅血花,猩红如梅,将檐柱点缀的诡谲华丽。
  承元帝的心脏有一瞬间停了,随后反噬般的骤然加快,嘭嘭跳动,几欲蹦出喉咙。
  他不顾帝王威仪飞奔向顾琅,手一直在抖,尝试两次才将顾琅揽入怀中,怀中人身子还是温热的,却紧闭双眼。
  “!!太子?琅儿?”
  “来人,传御医!”
  紫宸宫犹如静止的转轮重新转动,声势浩大,十数名御医跪在殿中,齐声告罪。
  承元帝一脚踹翻跟前御医,“朕不听告罪,朕让你们治好太子!”
  御医们心头发苦,“圣上,太子殿下已然气绝,纵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啊。”
  承元帝脑中一片空白,他环视四周,熟悉又陌生。
  殿外传来喧哗,皇后的唤声哀怨凄绝,声嘶力竭,承元帝在这样的唤声中,轻飘飘的脚下有了实感。
  他终于走向床榻上毫无动静的太子,那股脱离的不现实感散去。
  太子,没了。
  “…圣上,圣上求您开恩……”皇后的声音渐渐远去,内侍进殿:“圣上,太后来了。”
  承元帝掀起眼皮,目光冰冰冷冷,看的小内侍心头一激灵,骇的跪地。
  “出去。”承元帝放下床帐,掩了太子,吩咐:“都退出去。”
  “哀家也要退出去?”太后一身素衣簪发,看向殿中的天子。
  御医们向太后行礼,匆匆离殿。
  殿内无旁人,太后沉声道:“哀家听闻皇后一直在殿外哭求,派人送她回凤仪宫了。”
  她见承元帝不语,叹道:“皇儿,太子逼宫不可原谅,你此次莫再心软了。”
  承元帝仍是静默,太后心下急了,“圣上,国事私情,孰重孰轻,你要分清。”
  承元帝抬眸,忽然觉得眼前疾言厉色的老妇人很陌生,他嘴唇开合,听见自己说:“罪人在床内,母后去瞧罢。”
  太后神情愈发不虞,越过而去,斥责之语化为尖叫,匆匆回身,抓着承元帝的手臂:“你…你把琅儿杀了?”
  “!圣上,纵使琅儿犯了错,但你们父子,骨肉亲情,你怎么……”她眼里滚下两行泪,拍着儿子的小臂,痛声道:“你怎么下此狠手啊。”
  承元帝神情怪异,眼前人上一刻让他重惩太子,下一刻又指责他心狠。
  不过须臾,态度天差地别。
  太可笑了。
  承元帝嗤笑一声,向外行去,太后亦步亦趋跟着他,殿门外的天边终于泄露一丝青光,承元帝静静瞧着。
  “…皇儿?!”在太后惊恐的声音里,承元帝失去了意识。
  第93章
  紫宸宫刚染血腥,太后命人将承元帝安置在偏殿。那厢软禁皇后,诸皇子入宫探望。
  偏殿内一时涌入大量人,空气里都漫着燥意。
  四皇子询问:“御医,父皇情势如何了?”
  御医道是伤心太过,好生养着这类打太极的话,真正关乎天子病情的话,却是一字未言。
  十五皇子有些急,与身侧的十六皇子道:“我怎么觉得御医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十六皇子目光越过一众兄弟,落在承元帝身上,见他父皇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怕是不好。
  “……父皇…”十六皇子挤开其他兄弟,扑到龙床前痛声唤,趁机为天子把脉。
  脉如沸水滚,混乱而急促,这是釜沸脉的前兆,乃十绝脉之一。
  十六皇子一颗心往下沉,父皇的身子竟有这么大损伤。
  他思忖中,后领一股拉力将他提起,十七皇子嫌恶:“众人都为父皇担忧,谁不悲伤难过,你一个人扑到龙床前哭哭啼啼,挡了御医为父皇看诊,又扰父皇休养,你安的什么心。”
  众人面色各异,看十六皇子的目光也有些微妙。
  “我看你才没安好心!”十五皇子低声道,他一边扶起十六皇子,擦拭十六皇子脸上的泪,一边冷面回怼:“十六至真至性,真情流露,到你眼里是哭哭啼啼惹人烦。是了,十几岁逼死宫女,视人命如草芥,谁有你狠心狠情。”
  “十五!”七皇子厉声打断,“父皇病中,你非要在此时挑拨兄弟情义不成?”
  十五皇子还要说,被十六皇子拍了拍小臂,而后,十六皇子看向一脸愠色的太后,拱手礼道:“一夕之间,五皇兄去了,父皇昏迷,孙儿犹如梦中,方才梦醒……”他水沁沁的双眸又滚下两行泪,悲戚万分,哽咽着:“才知…才知不是…噩梦…而是真实惨事…一事情难自制失了仪态……”
  他低下头,缓了一口气:“请皇祖母见谅。”
  太后见他如此,一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只你父皇病中需要休养,莫再叨扰他,且回府罢。”
  十六皇子犹豫,抬首期期艾艾看着太后,太后加重语气:“回府去。”
  十六皇子行礼告退,一并带走十五皇子,之后其他皇子公主也被打发出皇宫。
  十五皇子送十六皇子回府,挥退下人:“皇祖母不让我们待在宫里,是不是怕诸皇子篡位。”
  十六皇子望了十五皇子一眼,眼中惊异。
  十五皇子不觉,自顾自道:“父皇正值天命之年,身子还算健壮,纵使太子撞柱对父皇打击很大,也不会…也不会……”他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底气。
  “…怎么就撞柱呢。”十五皇子念叨,他痛苦的抱头,缓缓蹲下了。
  父皇不是残暴之人,纵使拿下太子,也顶多废储圈禁。到底会留太子一命。
  十六皇子跟着蹲下,拨开十五皇子的手,捧起他的脸,坚毅刚正的男儿早已泪湿满面,十五皇子才是后知后觉感到悲伤的人。
  十六皇子抱住他,屋内传来压抑的呜咽。
  一刻钟后,十六皇子照顾十五皇子歇下,他径直去了书房,小全子见他神情凝重,担忧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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