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孟跃颔首,左右立刻奉上笔墨和小书桌。
  孟跃立在他身侧,看他绘图。偶有不明开口询问,虞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刻钟后,虞由面色苍白的将舆图呈给孟跃,“元帅,末将知晓的,就是这些了。”
  孟跃瞥见他额头细汗,“辛苦你了。”
  虞由忍不住笑了笑,“能为元帅分忧,是末将荣幸。”
  陶素灵无奈,重新为虞由号脉,施针,之后在原有药方上添了一味药。
  孟跃将舆图收拣,令虞由好生歇息,而后转身离去,吩咐亲兵:“带陈昌来书房见我。”
  “是。”
  夏风吹拂,檐下铁马声声,陈昌快步而过,穿过月洞门,行近院内书房处,“元帅,末将陈昌求见。”
  屋内传来女声:“进。”
  书房内没有旁人,孟跃令他上前,将一份最新手绘的北地舆图与他瞧:“你看看还有遗漏和错处否?”
  陈昌当下认真看来,随后伸手指出两空白处,孟跃示意他提笔描红。
  一刻钟后,孟跃得到一份新舆图,她满意地瞧了瞧,“你做的很好。”
  陈昌当下单膝跪地,向书案后的孟跃抱拳请罪:“元帅夸赞,末将愧不敢当。是末将无能,令邓王长子逃脱。”
  孟跃双手交叠身前,问:“胶东王的长子和次子如何了?”
  陈昌默了默,道:“末将亲自下的手,绝无混淆可能。”
  孟跃意有所指:“成年皇孙中,仅剩邓王长子——顾质一人?”
  陈昌应是。
  “你说。”孟跃抬眸看向陈昌,双眸幽深如潭,“邓王和胶东王兄弟情深,其子续上父辈情,如今他阿父,叔叔,堂兄弟都死于本帅之手,他是不是对本帅恨之入骨。”
  陈昌呼吸一滞,嘴唇张了张,“余孽之子,怎敢言恨。”
  孟跃轻笑一声,“本帅有这么可怕?令你回话这么委婉。”
  陈昌忙道:“末将不敢。”
  孟跃也懒得与他辨,“坐罢。”
  书房内又恢复宁静,孟跃双目微垂,交叉的手指无意识点着手背,倏地语出惊人,“本帅若是出现在北狄地盘,顾质估摸会亲自率军杀来。”
  “元帅!”陈昌起的太急,带翻了手边茶盏,咔嚓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撒了一地,屋内一片死寂。
  他指尖发颤,一颗心咚咚要跳出喉咙,再次跪地抱拳:“君子不立危墙下,恳请元帅三思。”
  犹嫌不足,陈昌又赶紧道:“公主未长成,京中局势刚平,公主不能没有元帅,陛下不能没有元帅,瑞朝更不能没有元帅。”
  “起来罢。”孟跃道。
  陈昌还欲再劝,却见孟跃对他挥手,令他退下。
  陈昌回头看着紧闭的屋门,心中翻涌,只盼一切是他多想。倘若元帅当真以身为诱……
  不!
  陈昌浑身一震,他不敢想下去了。
  第176章
  当后方送来的最新一批粮草抵达,孟跃令三军大吃一顿,备齐三日干粮,率军翻过铜鼓山,直奔北狄而去。
  大军所过之处,尘烟滚滚,地面颤动。素来只有北狄南下侵扰瑞朝,少有瑞朝北上,打了北狄王室一个措手不及。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水草丰茂之处,风掀动巨大王帐的金狼门帘,帐内传来高浅不一的争执。
  阿斯泰坐在王座,身后巨大的狼头凶狠骇人,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冷声道:“吵够了没有。”
  帐内声音一顿。
  阿斯泰看向角落里的顾质,眼中闪过恶意,“论起来,孟元帅还是你婶婶,你不想与她叙叙旧。”
  顾质神情阴鸷,他动了动眼珠,语速很慢,仿佛在压抑什么,“想的,非常想。”
  阿斯泰嘴角微勾,朗声道:“既然如此,本王拨你一千兵马议和,倘若你能解除双方误会,免一场战争,你就是大功一件。”
  顾质抱拳领命,他掀开门帘出了主帐,一名大将道:“大王,此事能成吗?”
  阿斯泰手肘抵在扶手,单手撑额,懒洋洋道:“成与不成,北狄都无损失。若是顾质在暴怒之下,能狠狠啃下瑞朝一块肉,也是咱们占便宜。”
  大将犹有担心,看了一眼门帘方向,眉头紧锁,“属下担心他与瑞朝串联,瑞朝人天生狡猾,不得不防。”
  帐内瞬间传来大笑,阿斯泰抬手揩掉眼角笑出的泪,他起身拍了拍心腹大将的肩膀,意有所指道:“若是旁人,本王真要担心。但是顾质一家几乎丧命孟后之手,顾质堂堂世子如丧家犬,他恐怕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仇人。”
  午后顾质率一千良莠不齐的骑兵迎战瑞朝,双方在短暂接触后,又立刻分开。
  隔着一段距离,顾质终于看清仇人的脸,恨意在体内肆意蔓延,几欲冲出,他握紧手中缰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孟跃,鸣金收兵。
  孟跃微讶,她没想到顾质这么快就罢手,对方所带兵马都是次品,应是被北狄推出来做弃子。
  看来顾质在北狄的处境,比她预想的还差。阿斯泰也比她预想中更愚蠢。
  瑞朝营帐内,陈颂把顾质骂一通,把北狄王室骂了祖宗十八代,孟跃八风不动的听着,还有心思翻阅兵书。
  陈颂抹了把脸,“元帅,您不生气?”
  “为何生气。”孟跃终于从书中抬首,看着喜怒形于色的陈颂,淡淡道:“本帅从前所经战役不多,但也非是纸上谈兵之辈,两军交战,士气何等重要,阿斯泰却派这样一支兵打头阵,你说,丢的是谁的脸?”
  陈颂神情纠结,“可顾质毕竟是瑞朝人。”
  一旁的张澄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邓王谋逆。”
  陈颂不语,他知道邓王谋逆,可在他心里二者不一样。邓王谋逆,是瑞朝关起门来争斗,打生打死也是瑞朝的事。但顾质投奔北狄,转而攻打瑞朝,就是带着外人打自家人。观感十分微妙。
  他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叹气,心中想什么实在好猜。
  但陈颂本也是这样率真的性子,孟跃并不勉强他改变,她挥退几人,主帐恢复寂静。
  一盏茶后,陈昌求见。
  孟跃手指卡着兵书,目光盯着书上行字,思绪却跑远了。
  “进来罢。”她开口道。
  陈昌行礼,孟跃令他坐下,陈昌单手撑着膝盖,看着孟跃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之前元帅与他说的话是一时兴起还是怎样,但他确实往心里去了,这几晚他辗转难眠。
  “元帅,眼下顾质率军打头阵……”他小心观察孟跃神情,斟酌言语:“这与元帅原定的计划有偏,不知元帅是否更改计划。”
  孟跃不语。
  陈昌心里有些焦急,面上也泄露些许,身子微微前倾,“元帅,末将……”
  孟跃搁下兵书,修长的十指交叠搁在案上,她沉声道:“本帅心中有数。”
  短短六个字,把陈昌涌到嘴边的劝说都压了回去。
  瑞朝大军驻扎北狄边缘,顾质与瑞朝一触即分的消息传回王帐,阿斯泰十分不满。
  他命人给顾质传信,若是再不正面迎战,将要按北狄军法处死顾质。
  然而北狄军令传达当晚,顾质从残将里跳挑出五百相对好一点的兵马,也不知如何说服这群人,连夜逃离。
  剩下五百兵马肝胆俱裂,忙不迭回了王帐。
  阿斯泰勃然大怒,刚要派人捉拿顾质,却听探子急报,瑞朝大军攻来了。
  两军交战,北狄先落了下风,阿斯泰又气又恼,顾不得寻顾质麻烦,当下着甲上马,“瑞朝欺人太甚,本王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大地真正的主。”
  铁蹄踏过青草地,号角的声波如水纹层层荡开,阿斯泰率五千骑兵当先,五万步兵压阵,与瑞朝大军对峙。
  风拂动战旗。
  战马不耐的喷息,阿斯泰面色铁青,他向天挥动手中马刀,厉声喝道:“孟后,你现在退兵止戈,两国还能重修旧好。”
  孟跃冷笑,“当初瑞朝内乱,北狄趁火打劫挥兵南下,如今见瑞朝发兵北上,却要止戈……”
  她刻意顿了顿,驾马在阵前徘徊,轻蔑道:“本帅只当尔等不通教化,不想竟是这样的软骨头。”
  北狄译官冷汗直冒,战战兢兢措辞与北狄大将言,然而阿斯泰通瑞朝语,不必译官转述,气了个倒仰。
  “给本王杀!”
  号角厚重的声音直穿九霄,北狄铁骑齐动,骇的地面颤动,眼见北狄逼近,天降巨石,砸的北狄人仰马翻。
  阿斯泰看见瑞朝大军里屹立的投石器,目眦欲裂,“该死!”
  “分散——”他当下指挥,骑兵化整为零。
  陈颂勾唇一笑,带兵率先杀出。
  北狄优势在骑兵,一旦打破敌人阵型,将其分化,便可逐个击破。
  阿斯泰这才知晓中计,却又无可奈何,咬咬牙再添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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