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果她不愿意让他看见,那就让她看看他,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孤独、骄傲、荣光无上地活着,当做一种惩罚,直到永远,直到时光尽头。
死算什么,活着才痛苦。
那时。
谢星沉将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星期后,不人不鬼地出来,开始疗养、健身、学习,比从前还要积极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谢星沉彻底走出来了,只有段锐知道,谢星沉是彻底疯了。
是那天初一,谢老太太带着谢星沉上山进香,段母带着段锐顺道一起。
上山的路上,谢星沉不紧不慢走着,望着周遭的绿意,满眼光亮盎然,笑容特别好,谢老太太和段母都夸谢星沉是彻底好了。
段锐却觉得特别刺眼,特别难受,趁着谢老太太和自家老娘走在前面说话,一拳朝谢星沉胳膊打去,声音不由自主哽咽:“你他妈装什么积极向上呢,有本事别大晚上失眠给我打电话啊,真的,难受没什么丢脸的,你他妈给我好好的,她在天上看着呢,人都没爱过你,你要真殉情了就是个笑话。”
谢星沉摇摇晃晃走着没说话,压抑到极致,垂下睫红了眼眶。
谢老太太和段母去殿内烧香拜佛,两人就在寺中闲逛。
段锐绕过鲤鱼池,看到谢星沉站在菩提树下,仰头微微笑着,漫天红绸在少年的桃花眼中撩成火。
段锐走过去,问:“不祈福了?”
谢星沉摇摇头,皈依佛门般,如玉观音面:“不用了,已经实现了。”
“嗯?”段锐疑惑走近,看到眼前的画面,皱眉,“这几缕红绸上怎么没有字?”
“不应该啊,褪色了?别的怎么没褪色?”段锐喃喃,取过一缕细细打量,依稀辨认出力透尘缘的字,“赵菁平安健康……”
段锐转头大骇:“你该不会是以为——”
“嗯。”谢星沉已经转身走了,像是不愿意听段锐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因果世界里。
下山一路上,谢星沉兴致都很高,为自己又找到一个支撑点,开心的像个孩子。
段锐看着谢星沉明晃晃的笑容,脑子痛的要爆炸。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命运弄人,谢家从未作恶,谢老太太一生信佛,谢星沉从会打架起就见义勇为,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孩还不够,为什么又要如此捉弄他,将他往唯心主义的方向推波助澜。
上天啊,不要跟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他是真的会信,是要逼死他吗!
随柳朝音回巴黎的计划被搁浅,谢星沉最终孤身远赴重洋,去mit攻读天文。
谢老太太一开始很不放心,陪着谢星沉去美国,但照顾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谢星沉前所未有的惜命。作息规律,三餐准时,习惯优良,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进行滑雪跳伞攀岩等危险运动,比正常人还像个正常人,除了依旧不愿意治腿。为了预防暴性事件,还开始学拳击和射击,体格比从前刚强了不少。科研极其刻苦,很受教授器重。
只是性格终究发生了变化。谢星沉开始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漠然,从来不会将自己卷入一丝一毫危险中,即使有需要见义勇为的紧急情况,也预先判断双方力量,理智超乎常人。大学依旧有很多人追求他,但他将所有人都无视。他已经将一辈子的爱意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再也无法也不愿爱旁人了。
他像一株悬在宇宙边际的水仙花,极致专注于自身和科研,燃烧殆尽余生所有的热情和力量。
他要活着,长久的活着,以一生为长度,筹备那个计划,一步步,不遗余力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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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南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下班回到家,睡前说给祁北朝听:“我们台最近想要采访谢氏总裁谢星沉,但你知道的,谢星沉出了名的从不接受任何公开采访。”
祁北朝将她抱进怀里,盖好被子,思绪回到高一那年,段锐给他介绍了一个人,姨妈的得意弟子,当时还是谢氏二公子,那时起,那个少年开始来他家拜访,直到萧思南长姐车祸去世,再也没见过:“我想到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谁?”
“我表哥。”
萧思南跟段锐约了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在单位附近的咖啡店。
“表哥!”萧思南踩着高跟鞋打着太阳伞急匆匆赶到时,段锐刚向服务员点完单。
段锐抬起头,看到萧思南笑容明亮的脸,不由一怔,虽然几年前祁北朝结婚时,他就知道了基因的强大。
寒暄了几句,服务员端上咖啡。
段锐也不废话了:“长话短说,等下还有会,北朝跟我说过,你想要采访谢星沉,我跟谢星沉确实有些私交,到时候我把他电话发你,也帮你打声招呼,但谢星沉答不答应接受采访,我不敢保证。”
“多谢了!”
晚上,段锐将谢星沉约到一家甜品店。
谢星沉到时扫了眼,位于商厦露台的这家店,环境很有格调,也没什么人,就是空气中飘着甜腻腻的香气,两个大男人约在这实在有些怪,落地窗边正坐着一对小情侣,点了两杯饮品,正面对面写作业,学生时代的爱情,莫名刺眼,他很快移开视线,拉开椅子,蹙眉:“段局现在品味是越来越高雅了。”
段锐哪里听不出讽刺,向来不爽就怼:“你高雅,你喝露水长大的。”
“说吧,找我什么事。”谢星沉坐下,姿态高矜。
段锐看了他一眼,觉得岁月真是不公平,谢星沉像是一点都没变,甚至因为阅历和沉淀,比年少时更帅,就时下小姑娘最喜欢的那款,斯文败类,禁欲系。
“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叙叙旧了?”段锐说。
谢星沉这会倒能开玩笑,轻轻挑眉:“一分钟一万,打钱。”
“把你请去喝茶就老实了。”段锐将服务员送来的甜品推到谢星沉面前,草莓奶昔,豆乳蛋糕,一小碟曲奇。
谢星沉觉得段锐在诛心,轻叹了口气,拿过草莓奶昔。
段锐见他喝了,就知道好说话了:“有个小姑娘想采访你,都找到我这来了。”
谢星沉放下冒着冰凉水珠的玻璃杯,手帕轻拭唇角:“你收了多少钱,要把我卖了。”
“这个人你一定想见。”
“谁?”
“她亲生妹妹,萧思南。”这么多年了,段锐还是不敢提赵菁的名字,用“她”代替。
谢星沉不说话了。
段锐心里也没底,这些年,谢星沉脾气越来越怪了,他也只有几分薄面,真正能让谢星沉听进去话的,也就三个人,谢老太太,柳朝音,谢月盈,倒不是有多大亲情,而是谢星沉骨子里的教养,对女性长辈总抱有尊敬。
谢星沉坐上车,劳斯莱斯幻影疾驰在夜色里,脑子里还回荡着段锐的话。
——“我的面子薄,她的面子要给吧。”
——“反正你电话号码我给萧思南了,随你。”
第二天,果然接到萧思南电话。
“谢总您好,我是南方电视台记者萧思南,从段局那知道您的私人电话,此次联系您,是想对您进行采访……”
谢星沉默了好久,回复:“周末来我家详谈吧。”
命运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将打乱成一盘散沙的人在某一个节点重新联系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
萧方霁升入中央,沈婉柔开始热心公益事业,夫妇二人一生致力于校园反霸凌和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事业,祁家南下,萧思南祁北朝成家,两人定居临城。
段锐娶了何田田,曾经豪情万丈的少年郎,变成了段局。
似乎所有人都在幸福起来。
谢开昀往返中法三年,最终与柳朝音复婚,那一年,巴黎新开业的crystal age成为全球最大最奢华的购物天堂,两人双双放权环游世界。
谢月盈依旧是那个骄纵不羁的大小姐,自我放逐欧美开拓海外市场。
只有谢星沉,入主谢氏后,全年无休工作,大刀阔斧集团业务转型,力排众议推行自己的计划。
劳斯莱斯幻影开进谢宅。
谢星沉坐在后座,从文件上掀起眼。
他最近新招了个助理,破了个记录,是谢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助,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因为当那个笑容灿烂,温暖如阳的男生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自我介绍时说:“谢总好,我叫赵卓阳。”
赵助停好车,从副驾拎起公文包和一个草莓图案纸袋,下车开后车门,谢星沉下车,赵助立马帮忙拎包,将草莓图案纸袋递过去:“谢总,这是你上次吩咐的甜品。”
谢星沉接过,微微颔首:“谢谢,很合口味,叔叔阿姨手艺一直很好。”
赵助笑笑:“客气了,谢总一直照顾我家生意。”
“听说阿姨前几天在厨房摔倒,脚踝骨折?”
“在医院打完石膏已经接回家了,要养好一阵子。”
“我家里有些补品,你等下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