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郑老师沉默了,莎莎妈是郑老师最难评价的家长类型。
小赵菁继续说:“但莎莎的弟弟上的是国际双语幼儿园,四五岁开始学架子鼓,总看见莎莎放学看着她弟写作业,或者半夜哭着跑出来,我妈说莎莎妈偏心的没边。”
小赵菁说:“我妈从不将我和别人比,我妈说,如果我不如别人,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平等的机会,我妈还说,如果非要比成绩,就先比家里的条件和爸妈的付出。”
所以赵菁从不跟别人比,更不会跟谢星沉段锐这种纨绔子弟比。
赵菁只跟自己拧。
郑老师则觉得小赵菁很不简单,赵菁妈妈的教育思路更是清晰。
车缓缓徐到街边,透过车窗,有几个小男孩拿着水气球追逐打闹,其中一个一肚子坏水,将水气球砸到了另一个的裤子上,另一个小男孩立时哭了起来,通红着脸上去揍人。
再往里开就不好停车了,郑老师将车倒进了街边香樟树下的空位里,停稳。
小赵菁轻轻拨开车门,抱着书包下车,再轻轻关上车门,为防止力气太小没关紧,还拉了拉门把手。
她小心穿过路边花坛被踩出来的路,避免灌木的树枝刮到小腿和裙子,跳到另一侧路边,还摆着身子抖搂了下,像是小动物的毛发沾到了草屑。
可当她要抬步往家走,却定住了。
斜侧边路口书店的落地窗里,书店老板娘在和隔壁文具店老板娘莎莎妈唠嗑。
书店老板娘打着眼问:“刚刚从对面出来那女的谁啊?穿的怪时髦的,天都快黑了还戴着墨镜打个小伞。”
“我瞧着跟她家菁菁有点像。”莎莎妈说着,凑头跟书店老板娘嘟哝了句什么,见不得人一样。
书店老板娘果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说小沈年纪轻轻怎么不再生个儿子。”
莎莎妈眉一挑:“还不是生不出来,不下蛋的母鸡。”
那些大人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早已透过街头巷尾传到孩子耳中。
长宜路自然也不是人人和美的理想世界。
小赵菁正恍着神,耳边忽然传来饮料砸落的声音。
她惊地掀起眼,正前方几米处,一瓶矿泉水摔到了地上,汩汩涌出的水混着夏日柏油路油腻的脏污流进下水道,女人高跟鞋套裙,像电视剧里行走在写字楼间抬手几个亿的精英,跟这个空气中飘着沾人杨柳絮的老旧街区格格不入,女人一手还保持着抓握矿泉水的姿势,另一手拿着把太阳伞,每一根头发丝都护理得当,墨镜后的那张脸看不出表情。
对视两秒,女人迅速捡起矿泉水瓶子,再也没回头,没人看见,偏过身那一瞬,墨镜后划过脸颊的细雨。
小赵菁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书店老板娘口中的“时髦女人”,小赵菁只知道,她跟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像,她就是个头发毛躁的小丫头,不然就该跟谢星沉和段锐一样,拥有轻易成名和轻易放弃的资本。
郑老师拿着车钥匙和包从花坛尽头拐过来,远远看了好久,明显探知了什么。
“走吧。”郑老师轻轻走过来,按住小赵菁的肩膀,试图给小孩子一些安全感。
小赵菁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紧紧抱住书包,转头就朝书店落地窗里吼了一嗓子:“莎莎她弟又跟人打架了!”
莎莎妈瞬间暴起,背后说人坏话心虚的狠,自然没脸问赵菁,抄起板凳就往隔壁走:“莎莎,你弟呢?”
徐莎莎守在收银台里,不耐烦的声音传出去:“你问我我问谁?我是徐耀天他保姆?”
莎莎妈这种家长最见不得自己的权威被藐视,大有操起鸡毛掸子打孩子的架势:“你个死丫头还会跟我顶嘴了!”
“妈。”
莎莎妈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徐耀天红着眼眶站在店门口,浑身湿透了,明显打架打输了。
书店老板娘在一旁帮腔:“哟,又去打水气球了?你妈上次可说了再玩水就要打手。”
徐莎莎火上加油:“我没做错事啊,要打也是徐耀天该打。”
小赵菁远远看着莎莎妈脸青一阵白一阵,乐不可支,偏着脑袋躲进郑老师臂弯里偷笑。
郑老师扑哧一笑,小丫头坏着呢,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羊角辫,带着她路过书店,往街对面蛋糕店走。
沈丽春见郑老师亲自将女儿送回来了自是大驾光临,又是拿水又是拿吃的。
郑老师进店里坐下,说了小赵菁要在小谢星沉个人小提琴独奏会演出的事,并大致带过酬劳。
沈丽春听了高兴万分,无不感激,连声夸赞郑老师人脉广,给小赵菁介绍了这么好的演出,还有不少演出费拿,毕竟以前小赵菁参加比赛也好出去演出也罢,大多是要自掏腰包的,更别说酬劳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指望赚什么钱,有个演出机会就谢天谢地了。
郑老师自然谦虚,也是个体面人,说小赵菁表现出色,也是今天运气好,她顺带把她捎过去,人家就需要这么个人选,就看中了。
一时相谈甚欢,临走,沈丽春还送了郑老师一袋子小甜品。
小赵菁全程在一旁弹钢琴装乖,只字未提谢星沉就是那天在她家店门口走丢的小男孩,不然以沈丽春的性格,定然觉得对方在做人情不允许她收出场费,毕竟那时第二天有个老太太来店里要给钱报答她妈就没收,但她付出了劳动(虽然不对等),怎么就不能收取酬劳了!天经地义!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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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小段锐的告别演出。
暑假新开业的商场人山人海,旋转大厅中央搭了个很大的台子,两个小小少年完美合奏完一曲,小段锐将燕尾服一撩,从钢琴前起身,跟小谢星沉一齐站在舞台中央,向台下观众热情豪爽鞠一躬,接着昂首微笑下台,像个胜利的小勇士。
小段锐快步走下台,突然缓缓顿住脚步,又迅速眼中一亮,飞奔了起来。
“crystal!”
所有小朋友都喜欢crystal,crystal最平等,crystal有趣不严肃,crystal不告密不拿腔,crystal不把他们当小孩,crystal不像大人,crystal像朋友。
crystal给两个结束演出的小家伙递水,弯身摸摸小段锐的脑袋:“我不在家,小沉欺负你了没?”
小段锐喝了口矿泉水,傲然挺胸,笑的很大方:“我是哥哥,我才不跟他计较呢!”
小谢星沉虽然被忽视,但心里也在下冰淇淋,扭扭捏捏抱着柳朝音的胳膊,就差把自己黏在柳朝音身上,小声喊着:“妈妈!妈妈!”
柳朝音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以示公平,也摸摸他的小脑袋,不然怕两孩子事后闹起来,特别是她家这小家伙,最不是省油的灯,最委屈大人厚此薄彼,温柔看着他问:“嗯?怎么了?我们家的小王子又想妈妈了吗?”
小谢星沉漂亮笑起来,眼中盛满了星星,扶着柳朝音的肩膀,踮脚凑到柳朝音耳边飞快说了句什么,一是因为害羞,二是不想让小段锐知道他跟妈妈说了什么悄悄话。
柳朝音正过侧偏的肩膀,大波浪撩起一阵香气,亲了下小谢星沉的脸颊,笑容都加深了几分。
“妈妈也爱你。”
小谢星沉害羞极了,背着手侧偏过身子,低着脑袋,眼睛亮闪闪的。
妈妈也爱他!
却突然听到一声嗤笑。
“幼稚鬼。”
小谢星沉抬起头,就见到了他此生又爱又恨又没有办法的一个女人。
这年谢月盈十四岁,上高中,却一点没有高中生的样子,染着金发,穿着裹胸吊带破洞牛仔裤,这还是出门前柳朝音强制她换了三次衣服的结果,算是谢月盈衣柜里十分保守的,然而就这样,腰后的纹身终究是洗不掉的,十四岁的谢月盈就是这么一女孩,痞的不要不要的,十足的不良。
这年柳朝音去哪都带着谢月盈,恨不得栓裤腰上,是的,很麻烦,但如若不带着谢月盈看牢,谢月盈会给她捅出更大的麻烦。
两姐弟见面必掐,也不知是谁更怕谁一点。
谢星沉一点不怕谢月盈,不良少女又怎样,有本事把他打死,又不是没有被失手推下楼梯过,他当时可是一个字没说呢,谢月盈见了他合该躲着还来不及,他拽拽一挑眉,朝谢月盈吐了下舌头。
“略。”
谢月盈翘着二郎腿窝一旁椅子里,也不恼,反而无所谓耸肩笑了笑。
反正她是觉得,她这个弟弟比大多数人都有傲气,人人都说她坏,她这个弟弟又哪里是乖仔,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惧怕她,她越尊重,越是对她阿谀奉承,她越轻蔑,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垃圾,她自己都这样觉得,那些奉承她的也不嫌假。
“表哥!”
又一道清亮的童音。
众人看去,杨老师正带着两个女人两个孩子走来。
小谢星沉和小段锐知道,两个女人是郑老师和段锐二姨,两个孩子是段锐表弟祁北朝和小赵菁。小赵菁是被他们强制拖来的,郑老师是逛商场碰见的,段锐二姨则是趁暑假带着儿子祁北朝回临城探亲赶上的,一行人刚给他们买冰淇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