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熟悉的声音啊!
徐复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年轻男子乌发紫衣,神姿明秀,面庞清俊,双目湛黑如墨,正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她。
霍巡怎么在这里!
徐复祯心里紧绷的弦一松,双腿顿时一软,整个人便要倒下。
霍巡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扶着她站定。
徐复祯方才受这场惊吓,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攀着他的肩膀才勉强站定。
她说不上此刻心头是什么感觉,劫后余生,讶异惊喜,委屈疑惑,又或者兼而有之。再开口时忍不住埋怨:“你怎么能这样吓我!”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霍巡一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替她拭掉面颊上的泪珠,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徐复祯轻轻抿唇:“这话我问你才对吧。”
霍巡看了外面一眼,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自旁边取过一张五足梅花凳,用锦帕仔细擦拭干净后让徐复祯坐下了,这才转身出了门。
徐复祯坐在梅花凳上,从方才的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霍巡怎么会在公主府?
一个月前他才离开京城去往蜀地投奔成王,难道说是成王又派他回来了?
方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原来是她想岔了,那些人不是王今澜父亲派来的,应该是是成王派过来的。
可是成王不是跟文康公主水火不容吗?
他们为什么又会提到兴元府通判,难道说王今澜的父亲其实是成王的人?
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一层的,不然为什么后来工部大清洗,秦萧还能稳稳地平步青云?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前世霍巡一直没有找秦萧的麻烦。其实他们是一派的吧?
霍巡,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萧纳她作妾?
她自知自己前世拒绝了他,本就没有立场责怪他。可是想到这一层时,仍不免心中酸涩。她先前又喝了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此刻心中千头万绪,只觉得头痛欲裂。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霍巡重又从外头进来,道:“没事了,那边掩盖过去了。”
他见徐复祯怔怔地坐着,一张桃花粉面带着酡红,那双精致潋滟的眼眸里犹带一泓醉意,间杂着星点的怅然与迷蒙,不由伸出手来,指腹隔着半寸空气在她脸上轻轻虚划而过:“你喝酒了?”
徐复祯回过神来,抬起眼看他。
霍巡半蹲在她身侧平视着她,他眉目清隽,鼻高唇薄,其实不笑的时候有几分清冷与疏离。但他此刻长眉微蹙,寒星似的眼眸殷切地看着她,似是极为紧张在意她。
徐复祯忽然觉得委屈漫上心头。
他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为什么现在要装出这副真心模样?
她紧攥着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
霍巡以为她还在恼方才的事,任由她打了几下,才伸手轻轻笼住她的手,道:“仔细把手打疼了。”
徐复祯气也出了,觉得心头畅快了许多,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霍巡道:“这个你就别多问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是来赴文康公主的生辰宴的?”
徐复祯这才想起她跟沈芙容说要去更衣房,这都出来多久了!
“坏了,”她慌慌张张道,“我得回去了。”
霍巡道:“在春熹堂设宴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说罢,拉起徐复祯的手便往外走。
公主府里复道萦行,难为霍巡竟然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一路穿廊过堂,走至一处月亮门口,霍巡停下来对她说道:“前头就是春熹堂,那边都是候着的侍从,过去叫人带你回
去就行。”
徐复祯跟他一路走,被外头的风吹得脑子清醒了些。她点点头,又看向霍巡:“那你……”
“我还得回去议事。”霍巡道。
徐复祯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她每次都猝不及防地见到他,每次分离也是匆匆。
霍巡似乎看出她脸上的失落,朝她笑了笑,轻声道:“今夜戌时,栖凤阁。”
徐复祯蓦地瞪大眼睛。
他怎么知道栖凤阁?
徐复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讶然:
这个人,怎么好像,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回到席间,沈芙容问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徐复祯无心待在这里了,她对沈芙容道:“我方才喝了酒,感觉不太舒服,我想回去了。”
回去?现在才刚过午时呢。
沈芙容性子高傲,公主府是她难得看得上眼的去处,自然不愿意早早离开。
她犹豫了一下,道:“那要不你先回去吧?”
徐复祯自然求之不得,率先坐马车回去了。
承安郡王府在京城的宅院还在修葺,如今住的仍是京郊别院。自公主府回到京郊别院需要一个多时辰,徐复祯正好靠在马车上回想今日在公主府遇到霍巡的事。
她一直以为成王跟文康公主水火不容,没想到他们私下里还有来往。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今日他们在庭院谈的是蜀中铁器案之事。
文康公主怎么不帮着自己父皇,还胳膊肘往外拐去跟成王串通呢?
难道说她其实还有更大的野心,也想从蜀中铁器案中分一杯羹?
霍巡在这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他好像对公主府的布局相当熟稔,他跟文康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徐复祯一肚子疑问,正好霍巡约她今夜在栖凤阁见面,她觉得自己得借机把这些事都问明白。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徐复祯微微探身问道:“怎么了?”
外头的车夫道:“徐小姐,前面的马车好像是长兴侯府的,你要不要上去问候一声?”
今天不是休沐日,按理说应当不是秦萧或者长兴侯。
她把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望去,却见姑母徐夫人正好从前方的马车上下来。
徐复祯忙对车夫道:“我下去一趟。”
车夫闻言忙请她下了马车。
徐复祯下车后提裙快步追上徐夫人:“姑母!”
徐夫人闻言回头,见是徐复祯分外讶然:“祯儿!你怎么在这里?”
徐复祯简要将她去公主府赴宴的事说了,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店铺的匾额,上书三个端正大字“金丹堂”,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姑母来这里做什么?”
徐夫人笑了笑,道:“老夫人进来身子有些不适,正好金丹堂进了一些人参,我过来挑两支回去。顺便来查一下账。”
徐复祯奇道:“金丹堂是我们家的?”
徐夫人微微收了笑,道:“其实这金丹堂应该算是你的。先头看你理账也像模像样了,原本想着给一间铺子你管管,没想到去郡王府又出了事,这事便搁置了。正好今儿在街上遇到你,可见是老天安排。择日不如撞日,你跟我来。”
说罢领着徐复祯进了金丹堂,跑堂的伙计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很有眼色地迎了上来:“夫人来了。”
徐夫人将徐复祯拉到身侧,问那伙计:“认得这是谁吗?”
那伙计有点不敢直视她,微微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恭敬地答道:“不认得。”
徐夫人道:“这是徐姑娘,你们铺头真正的主子!往后的账册收入都交由徐姑娘管着,禄银也是她给你们发。今儿带来给你们认认人,往后见了可别认不得!”
那伙计听了,忙唤来药铺诸人,账房、管事、炮制师傅、坐堂大夫、药师、杂工等十数人齐齐过来见过徐复祯。
因着事出突然,徐复祯手上也没备好银钱,徐夫人便代她每人给了五百钱的赏银。
徐复祯便稍稍打量了一眼金丹堂的布局。
这间药铺算比较齐全规整的中大型铺子,入门右手边设了坐堂大夫,对门的柜台后面则是一墙两人高的香樟木中药柜。左手边有一间纱帘隔开的雅室,后院则是炮制药材的炮制房。
这样一间药铺,一年想来能有数百两银子的盈余,姑母就这样交给她了?
徐复祯忽然觉得中午的酒劲还没过,怎么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这事有些不真切。
那头徐夫人带她见过了铺子里的诸人,领着她进了雅室,问她在郡王府可还适应。又卷起袖子看了她的伤口,如今已好得差不多,只留下一条细长的粉白嫩肉,若是长好了,想来不会留疤。
徐夫人这才放下了心来,又问徐复祯要不要跟着她回侯府。
徐复祯忙摆手道:“这怎么成,要回去也得先跟郡王府打声招呼,由他们派车送回去才是。哪有不声不响就回去了的!”
霍巡还约了她今晚在栖凤阁见面呢!
徐夫人笑嗔道:“你呀,有了干娘便忘了姑母,也罢,你就先回去吧。过几日我派人去接你回来。”
因着路遇徐夫人的事,徐复祯回到郡王府别院已近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