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在她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他上了二楼。
驿丞引着她进了左手边的屋子,道:“小姐,这就是我们的上房了!委屈小姐今夜住这儿。”
徐复祯朝内环顾一眼,这里虽说是上房,其实也颇为简陋,不过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并几张凳子罢了。床边开了一扇窗户,正好可以望见驿站的后院。
她谢过驿丞走了进去。
锦英和菱儿已经将她的被褥帷帐挂了起来。
这里不像客栈还有给侍女睡觉的矮榻,徐复祯于是问道:“你们两个睡哪?”
锦英答道:“这驿站二楼总共四间房。最好的一间给小姐住了,两个管事妈妈一人一间,菱儿一间,奴婢晚上在这打地铺。”
徐复祯蹙眉道:“这怎么成?你去跟菱儿睡吧。我晚上不用人伺候。你们两个人一起睡也暖和些。”
她想到什么,又道:“那两个管事妈妈也一起睡吧。我看驿站的被子也不是很暖和。”
菱儿很感动:“小姐真是贴心。”
锦英却道:“那空出的房间怎么办?”
徐复祯装作思考的样子道:“空房给我的车夫睡吧。”
“啊?”锦英和菱儿两人异口同声。
徐复祯面不改色:“嗯。他今天给我驾车,挺辛苦的。”
第44章
驿卒送了烧好的茶水上来。
菱儿早就口渴难耐,也不顾那茶水滚烫,倒进碗里喝了个痛快。
锦英从箱笼里取出徐复祯的茶盏,替她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抿了一口茶水,脸色一变,道:“这驿丞也太散漫了,什么茶也敢拿出来给小姐喝。”
她放下茶杯就要下去理论。
徐复祯忙拉住她,道:“入乡随俗,有什么喝什么就是了。又不是人人都有贡茶喝。”
她前世住后罩房那段时间,喝的都是水岚从其他下人那里讨来的茶叶,后来甚至连茶叶都没有了,只能喝白水。
菱儿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姐都没发话,你挑剔什么。”
锦英委屈地说道:“我喝粗茶当然可以,只是、只是这种茶怎么能给小姐喝!”
徐复祯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真是太娇纵了。
她语重心长对锦英道:“咱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出来享福的。”
出发前她已经跟锦英承诺了,如果这次拿回了她母亲的嫁妆,就给一间铺子锦英管。
锦英一听,果然又振奋起来,主动请缨下去给她烧热水了。
菱儿也很有眼色地跟了出去。
徐复祯起身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驿站的后院。
后院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不时有解了甲的兵士经过后院。
这些人都穿着玄衣又身高腿长,徐复祯
用眼神仔细地甄别,期待从中看到她想见的人。视线转过水井的时候她的眼睛定住了。那水井旁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在洗手。
笑意立刻蔓上了她的眼底。
她明明跟他统共没见过几次面,却好像已经熟稔到只看背影就能认出他。
她促狭心起,自窗台上捡了枚碎石朝那背影投掷过去。
那石子就要击中他的肩膀时,他却似有所察觉般侧身避开了。她正低头在窗台上寻找第二枚石子的时候,那人已经抬头望了上来。
她倚立窗台,遥遥地与他对望。
昏黄跳跃的灯光照在他清俊的面庞上,投下一片幽深的阴影,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他的双眼却是那么地明亮,如熠熠生辉的黑曜石,纠葛着她的视线,连空气中都流动着朦胧又缱绻的情愫。
他忽然身形一动,踩着水井跃上了围墙,又借着窗边桂树的枝条攀上了她的窗台,动作利落又干净,徐复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窗台。
她吓了一跳,忙道:“你、你慢点!”
方才还在遥相对望的人转眼出现在了她面前,他坐在窗台上,视线刚好与她平齐。他的气息又将她包围了,徐复祯脸上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心里也跟着小鹿乱撞起来。
霍巡伸手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笑道:“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抚州去?”
徐复祯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混进了公主的卫队?公主知道吗?你那天去逸雪阁干什么?”
霍巡笑了起来:“你的问题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个?”
他想了想,道:“你放心,公主不会伤害你。这支卫队是专为你安排的。我会陪你到抚州,然后再从抚州取道回兴元府。”
徐复祯轻轻地“啊”了一声:“你都告诉她了?”
霍巡凝视着她:“你会怪我吗?”
他那双向来气定神闲的眸子此刻也混入了一丝不确定的惶惑。
徐复祯担忧地说道:“可是这样,她不就多了个要挟你的把柄吗?将来你的行动就要处处受制于她……”
她担心的竟然只是这个?
霍巡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她不知道我们的事,我怎么可能置你的名声于不顾。我只是跟她说,我想要你。她现在有求于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那以后呢?”
徐复祯知道他们的结盟会破裂。他就这样把自己的弱点抛了出去,以后公主拿这点来攻击他怎么办?
“以后我就有能力保护你了。”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他不愿意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你去抚州干什么?”
“我去要我娘的嫁妆!”说到这个,徐复祯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她将徐家侵吞她母亲的遗产的事跟霍巡说了一遍。
霍巡问道:“你打算怎么要回来?”
徐复祯道:“我打算到了抚州,先派人去调查一下单子上的那些契书是不是还在我母亲名下。再去找徐家人收回契书。他们要是愿意交出来最好,要是不愿意,我就告到抚州知州那里去。”
霍巡道:“徐家在抚州应该算大族吧?你怎么肯定知州会帮你呢?”
徐复祯道:“我手上现在有盖着常家印信的嫁妆单,这就是铁证,法理是站在我这边的。”
霍巡意味深长道:“在地方州府,有时候人情比法理还重要。”
徐复祯不服:“说到人情,现在的抚州知州曾在白鹿洞书院求学,算是我外祖常氏的学生;江南西路的提点官是平贞四年的进士,我祖父刚好是那一年的主考官,他也算我祖父的门下。难道他们不应该帮我吗?”
霍巡不置可否:“地方州府的官员与大族之间都有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或许告官有用,但往往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等得了吗?”
“啊……”徐复祯原本满满的斗志被霍巡几句话说得偃旗息鼓,她沮丧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霍巡问道:“徐家有多少口人?”
徐复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徐家有五个房头,我家是二房。”
她告诉霍巡,徐家的先祖原本是个秀才,他的两个儿子都当了官,那两位就是徐家的两个老祖宗,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就是徐家五房。如今的长房、三房和四房是其中一位老祖宗所生,二房和五房则是另一位老祖宗所生。
其中二房也就是她的祖父徐骞,官最高当到了中书侍郎,下一步就是参知政事,却病死在了任上。徐骞只有一子一女,其子徐秉亦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洛州知州,将来定是前途无量,谁知他却死在了平贞十三年的洛州水灾。
自此,二房独留下她一个女儿,又有其母留下的大笔遗产,也难怪徐家的人敢肆无忌惮地侵吞她的财产了。
霍巡听后,沉吟道:“集团在抵御外敌时会坚不可摧,可若是祸起萧墙,则会很快就分崩离析。”
徐复祯道:“你的意思是……将好处许给其中一房,逼他们反目干戈,我再坐收渔翁之利?”
霍巡点点头,又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这毕竟是个杀招,若是成了,只怕徐氏从此也会一蹶不振。”
他到底顾忌着徐氏是她的族人。
徐复祯却没有这样的顾虑:“那也是他们自找的!当初我祖父身居高位,虽两袖清风,可是他们拿着我祖父的名号也享受了许多隐形的便利;现在人走茶凉,他们却这样欺负我一个孤女,你觉得这样的家族能长久吗?”
霍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才不是孤女。”
徐复祯高兴地搂住了他,又有些惭愧:“你真厉害!我怎么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呢!”
霍巡轻轻回搂住她,温声道:“其实你的胆识和魄力已经实属难得了。我到底比你经历的事多一些,又是局外人,看问题自然比你清楚一些。到时我陪你一同去抚州,有什么事也更好应对些。”
徐复祯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忧虑地说道:“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你的事情了?”
霍巡笑道:“我在京城的事已经办完了。陪你去抚州再回兴元府,中间也不过是差几日的时间罢了,并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