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太太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太太,喊道:“你什么意思?卸磨杀驴是不是?这事我可是替你办的,败露了就翻脸不认人?”
  当着满府主子下人的面,大太太一贯的体面终于维持不住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六太太手中扯回裙摆,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失心疯了吧?我怎么会做那种丧天良的事?快把这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这时褚志业悠悠转醒,听得大太太的话,不由悲愤地喊道:“姑姑,咱们都被大太太坑了!她故意把徐七姑娘安排在松泉堂,又逼迫咱们去做那下三滥的事,咱们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罢了!如今我手上还有她给的迷药,人证物证俱在,她抵赖不得的!”
  听完褚志业的话,徐家的老爷太太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六太太人虽蠢直,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长兴侯世子的未婚妻。分明是得了大太太的授意,才昏了头去当这出头鸟。
  他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却不是鄙视大太太的手段下作,而是嫌她弄巧成拙,给人抓了把柄,害得整个徐家一起丢人!
  这时,徐复祯那清凌的声音却镇住了杂乱的场面:“你们说,这样的人配为长辈吗?我敢放心把自己的嫁妆交给他打理吗?”
  她站起身来朝着众人盈盈一礼,继续说道:“祯儿始终谨记自己的晚辈身份。我还未出嫁之前,嫁妆自然该交由族中长辈打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不适合再由六叔掌管了。”
  她眼神环视席间各位老爷的脸,缓缓道:“我会从在座的各位长辈中,重新选个值得托付的叔伯来全权接管我的嫁妆。”
  在座的!全权接管!
  诸位老爷愣神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那册子里的几十间商铺、上百顷田庄的收成,一年上万两的银子,都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九老爷率先跳起来一拳打在徐六爷脸上:“畜生啊!连自己侄女都能算计!”
  徐六爷冷不防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十一老爷又一脚蹬在了他膝盖上:“简直没有人性!府里这么多姓徐的小辈,你是不是也要挨个算计过来?”
  “黑心肝的毒妇!”太太们也反应过来,都冲上去抓住六太太的头发,扯着她左右开弓扇了好几巴掌。
  五老太爷身边的方氏也凑上前去,趁乱在大太太脸上抓了好几道血痕。她倒不是想要分那嫁妆,纯粹觉得大太太干的这不是人事。
  “反了反了!”大老爷看着乱糟糟扭打在一起的老爷太太们,哪里还有平时的体面?
  他大声道:“真是丢人现眼!她说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那契书在我手上,我不松口,你们谁也拿不到!”
  话音落下,地上突然响起瓷器摔碎的脆响。
  五老太爷中气十足地喝道:“徐稷成!你是不是当了族长就不把我这个叔父放眼里了?啊?”
  他背着手站了起来,走到徐复祯旁边,肃然道:“七丫头,你放心!你是我胞兄仅存的唯一血脉,叔祖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说罢,缓缓走到人群中间,瞪着大老爷道:“你媳妇办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还没计较,你倒还有脸攥着七丫头她娘的嫁妆不放?”
  “就是!”其他老爷纷纷附和,“真当二房没人撑腰了?快点把契书交出来!”
  那契书在大老爷手上,平时大老爷吃肉他们只能喝汤。如今干脆趁着这个机会逼他把契书交出来,就
  算自己不能全权接管,瓜分一下也是好的。
  大老爷额上沁出冷汗,眼神不由望向站在正中的徐复祯。
  真是好手段!她怎么三言两语挑拨得这些人都反了水的?
  明明开宴之前,他们一个个还在义愤填膺地说要教她做人,怎么现在这份义愤填膺全冲着他们大房来了!
  徐复祯对他那恼恨的目光恍若未觉,朝着众人又是盈盈一礼,道:“多谢各位叔伯仗义执言。祯儿想请叔伯们帮忙先处理了昨晚的事,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嫁妆之事。”
  这是要考验他们谁能接手那些嫁妆了!老爷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好!你说就是。”九老爷率先应和,恶狠狠地瞪了褚志业一眼,道,“想怎么处置这个畜生,九叔帮你!”
  十老爷不甘示弱道:“没错!十叔还你一个公道!”
  徐复祯又坐了椅子上,冷冷瞥了跪在地上的褚志业一眼,道:“他既然没得逞,不过也就是听命于人罢了。自古刑罚,也是重判主犯的,各位叔伯以为如何?”
  主犯?那不就是大太太吗?
  各位老爷不由看向颓然坐在一旁的大太太,经过方才的混战,她此刻鬓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红痕,全然不复平日管家时那威风八面的模样。
  大太太是宗妇,又是大嫂,恐怕不是他们能处置的。
  五老爷谨慎地说道:“你想怎么处置?”
  徐复祯的眼睛看向了面沉如水的大老爷:“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把她休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一个小辈,敢要求族长把宗妇休了?
  两个身着锦袍的青年男子立刻从席面上站起来,走到徐复祯面前警告道:“你说话注意点!这里还是徐家的大房!”
  霍巡和张弥挡在徐复祯面前,他们身形挺拔,站在那两个青年面前丝毫不落下风,生生将他们逼退了下去。
  大老爷沉声道:“敢威胁长辈休妻,就是告到官府你也不占理!”
  徐复祯微笑道:“怎么能叫逼呢?不想选第一条,我这里还有第二条路。”
  第56章
  徐复祯的眼睛看向那两个锦袍青年,一字一句道:“第二,我去官府告官。按本朝律令,淫良家女未遂者,杖一百,流千里。教令犯同罪。”
  “按本朝规制,父母有罪身者,”说到这里,徐复祯顿了一下,抬眼去看霍巡。
  他正也看着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徐复祯这才继续道,“其子不得科考入仕。两位堂兄,现在都在准备明年的院试吧?”
  那两个锦袍青年对视了一眼,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你,你疯了吗!”大老爷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竟然用他儿子的前途来威胁他!
  告到官府去,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非要弄得鱼死网破吗?
  大老爷心下诸般念头闪过,却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终是颓然道:“好,我答应你,把陪嫁铺子的契书都还给你,这事我们一笔勾销。”
  “这是两码事。”徐复祯的手指轻轻圈椅扶手,“大太太教唆旁人夜闯我的屋子,我需要一个说法。至于契书,本来就是该归还的,不是能拿来跟我谈判的筹码。”
  “你!”大老爷不由气急败坏道:“告到官府去难道于你的名声就好听么?就不怕将来夫家嫌弃你!”
  徐复祯冷笑道:“你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名声好不好听?实话告诉你,名声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的目光投向霍巡,眼神蓦然柔和起来:“反正我的终身有了着落。旁人议长论短又与我何干?”
  大老爷一时语塞,看徐复祯那样子,一回来就跟各房的长辈翻了脸。如今他倘若不依,只怕她真能干出告官这种事。
  且不论告官是否能成,只要这事一捅到外面,徐家在整个抚州城就抬不起头来了。
  一边是相伴二十几年的发妻,一边是徐家的名声。
  大老爷还在艰难地取舍,徐复祯却又开口道:“涉及到当地大族,抚州司法厅不好断的话,正好让江南西路的提点刑狱司来判。孟提点曾经是我祖父门下的学生,判我们徐家的案也说得过去。”
  那两个锦袍青年闻言一惊,都紧张地看着大老爷,生怕他一句话断送了他们的前途。
  “成郎!”大太太见状哭道,“你要是休弃了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反正我爹娘不在了,我也没脸回兄嫂家!”
  说罢,竟是半点体面也不要了,当着诸多徐家晚辈的面便跪伏在大老爷脚下。
  “娘!你说什么胡话呢!”一个锦袍青年连忙上前去扶起大太太,“就算是休弃了你,我们家又不是没宅子安置你!”
  大太太的婆娑泪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儿子:“你说什么?你也想让你爹休了我?”
  那锦袍青年低下头去。另一个锦袍青年干脆道:“娘,你别怨儿子。你要怨就怨自己不长眼,招惹了那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人!”
  菱儿不干了,大声道:“你说谁不要脸?你们徐家才不要脸呢!我们老百姓都没有谁家会贪昧侄女的嫁妆,更不会派登徒子半夜爬窗还被人当场抓获,真是脸也不要,本事又没有,说出去要叫人笑死!大太太,我要是你也没脸待在徐家了,赶紧一头撞墙上去吧,起码给你夫君儿子留点体面!”
  锦英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太太,你既然知道被休没脸见人,想出那没良心的毒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没脸见人?不想被休,那你就老老实实去流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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