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是秦萧的移情别恋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她给自己织造的美梦:
  除了她早逝的爹娘,她得不到任何人无条件的爱。
  原来她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就是那一点偏爱,可是就那么
  一点爱,她前世至死也没得到。
  徐复祯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霍巡怔怔地看着她,她是爱流眼泪,可是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悲切地哭泣过,秦萧就把她伤得这么深吗?
  他心里钝钝地疼,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有对她的心疼,中间又掺杂着几分对秦萧的羡慕:秦世子何德何能,让她哭成这样?
  他取出巾帕来给她拭泪,徐复祯却不愿意拿开捂着脸的手,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她方才一时失态,满脸涕泪的样子肯定丑死了,才不要给他看到。
  她抵在他怀里,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绪,低着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看他。
  刚哭过的眼眶泛着红,鼻尖也染了几许胭色,霍巡看得又是心疼又是苦涩:秦萧怎么舍得这样欺负她?
  “霍巡。”徐复祯郑重地喊他的大名,“你答应我,永远也不要背叛我。”
  被背叛的滋味,她不想再尝第二遍。如若那背叛是来自霍巡,她恐怕会比1回 更崩溃。
  她泛着水光的双眸看着他,目光中既盛着期盼,又带着几分惶然:诸如此类的诺言,秦萧在谈笑中不知跟她说过多少遍。然而霍巡,他总归跟秦萧是不一样的。
  他果然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霍巡绝不负你。”
  又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庭院里相拥的两个人身上,那满目瑞白就像彼此交换过的纯净真心。
  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雪。
  徐复祯挂念着霍巡明日一早的出行,夜间听到雪压断竹枝的细响,忧心得一夜未睡。
  次日东方未白之时,她便远远听到骏马的嘶鸣,连忙唤来菱儿:“去看看霍公子起来没有。”
  第58章
  菱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道:“小姐,霍公子早就出发了。”
  徐复祯怔忪片刻。
  他怎么不跟她告别一声就走了……或许昨夜已经是他的告别了。
  徐复祯轻轻呼了一口气,昨夜与他互诉衷情,她心中安定了不少,大不了明年三月再见。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叫锦英进来给我梳妆。”
  锦英一边用沾了木樨油的篦子给徐复祯梳发髻,一边透过镜子打量她的神色。
  徐复祯便问道:“你有话要说?”
  锦英的心事被她点破,讪笑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小姐的眼睛。”
  她昨夜被菱儿拉走,可她猜到支走她大概是小姐的意思,便耐着性子在亭子里看菱儿舞了半个时辰的剑。
  可是她到底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怎么跟夫人交差?
  借着这个机会,锦英便大着胆子道:“小姐既问了,奴婢就斗胆提一句。奴婢瞧着霍公子不是良配,小姐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徐复祯闻言便抬眼看向镜子里的锦英,面色冷淡了些:“何出此言?”
  锦英讷讷:“小姐,您连世子的门第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连功名都没有的霍公子?要奴婢说,除了世子,至少得是郡王世子那样的门第才堪配小姐。”
  徐复祯听得锦英说霍巡不好,心中已是不悦;再听她语气里的挑挑拣拣,分明还惦记着当姨娘的事,不由生出些真心错付的郁闷来,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你这番话,究竟是给我挑夫郎呢还是给自己挑主君?”
  锦英连忙跪了下来,恳切地说道:“小姐明鉴,奴婢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姐已经许了奴婢出去做管事娘子,难道不比在内宅做姨娘好多了?奴婢跟着小姐有好前途,自然不想着那些攀高枝的事了;可正是如此,奴婢以后不能时时在小姐身边,所以才怕小姐跟错了人,以后平白吃苦头!”
  徐复祯听得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辩白,不由心软下来,扶了锦英起来,道:“锦英,我素来与水岚最为亲厚,可是这趟出门偏偏带了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锦英低头道:“请小姐赐教。”
  徐复祯语重心长道:“你比水岚多一分好胜心,多一分玲珑心,所以我高看你一眼。这趟带你出来,除了让你帮着我做事,更多是让你见见世面。你这么聪明的人,若是只拘在后宅当姨娘,未免太可惜了!”
  锦英听小姐这么推心置腹地跟她说话,不由感激涕零,抹着眼泪道:
  “奴婢打小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讨主子的好来换前途。奴婢见识少,觉得给世子爷当姨娘就是最好的出路。可是这趟跟着小姐出来,长了不少见识,奴婢也知晓了小姐的苦心。小姐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奴婢一定赴汤蹈火。”
  徐复祯笑道:“哪里就用得着赴汤蹈火?等我娘的陪嫁收回来,我手上自然是缺人用的,到时候我想扶你上来。一来你可以帮我办事,而来也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只是你从前也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少不得要从底层一件件做起。”
  说这话时,她忽然有一丝恍然。她看锦英,会不会跟霍巡看她是一样的呢?
  锦英能办事,但是没有经验,所以她想着给锦英慢慢磨练上去;其实她也能办事,但是也没有经验,霍巡想的却是把她护在羽翼下面。
  可是她想的是站在他身边,不是站在他身后!要是霍巡对她能像她对锦英一样就好了。
  这样一想,她不免又有些意兴阑珊,想起锦英方才的话,不由问道:“你方才说怕我跟错了人,平白吃苦头?你怎么就断定霍公子不是良配了?”
  锦英心思敏锐,早就察觉到说霍公子的坏话会让小姐不高兴。
  可为着小姐这份知遇之恩,她还是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奴婢去打听了一下,霍公子原来跟公主府牵扯很深,奴婢觉得公主府的人都不是善茬。上次审六太太的侄子,霍公子下手多狠啊!而且他还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看着就不像好相处的人。”
  徐复祯眨眨眼。
  锦英眼里的霍巡是这样的吗?他明明非常温柔,又爱笑,至于审那个姓褚的,那叫心狠手辣吗?那明明就叫有魄力!
  她摆摆手道:“霍公子的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快帮我梳妆吧!今天辰时还要到徐家打最后一仗呢。”
  辰时差一刻,徐家前厅已坐满了人。
  首座上列了三张太师椅,大老爷作为东道主坐在右边的位置上,从司户厅请来的司籍录事坐在左边的位置,下首其他几房老爷按序齿左右分列而坐。
  他们的座椅后面又各摆了一张鸡翅木花鸟十二扇围屏,其后坐着的是常氏陪嫁铺子里的各位管事和庄头。
  那司籍录事与徐氏也算是熟人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徐家这么大的阵仗。
  此刻他盯着首座中间空出的那张太师椅,心中啧啧称奇,也不知是留给什么人坐的?
  正当他纳罕之际,外头人声攒动起来。司籍录事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可眼神却已经飘到了外头。
  只见徐家的仆妇引着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衣着光鲜的管事妈妈,后面又是两个打扮娇俏的小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拥着一个穿着浅紫色滚赤金线夹袄、杏黄色缎面八幅湘裙的女郎走进来。
  那女郎举手投足间通身的华贵气派,可是看模样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司籍录事已将手里的茶盖拨开,却忘了喝茶,一直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女走到他身边。
  那少女朝着众人盈盈一礼,便施施然地坐在了中间的太师椅上,开口道:“各位叔伯久等了。既然人已到齐便开始吧。”
  这是……徐家的姑娘?司籍录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徐家什么时候养出了个这么贵气的姑娘?
  大老爷甩下一沓契书在两座之间的几案上,压着火气道:“这些就是常氏陪嫁的契书了。”
  徐复祯并不接,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妈妈。
  许妈妈立刻会意,拿起那沓契书便比对着手里的嫁妆册子清点起来。
  大老爷气结:当着外人的面,她让人这样一张一张地清点契书,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他吗?
  那司籍录事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了一回转,眼神里便多了些耐人寻味。
  徐家摊上这么个瘟神,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大老爷心里窝火。
  不多时,许妈妈点明了那沓契书,恭谨地递到徐复祯面前,道:“小姐,数目都对上了。”
  大老爷冷哼一声,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对那司籍录事道:
  “王录事,这位是我们二房的姑娘,打小在京城的侯府里长大的,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家的叔伯,要把这些契书全都迁到自己名下。就劳烦你主持一下这个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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