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徐复祯的脚步便被她这一眼定在了槛外。
  那一道朱漆隔扇门仿佛隔开两个时空,令她恍然见到了故人。
  沈芙容在后面推她:“快进去呀。”
  徐复祯回过神来,走进花厅里给郡王妃见了礼,余光却一直在留意那贵妇人。
  郡王妃含笑拉她到身边,对身旁那贵妇人道:“琬娘,你瞧这丫头长得像谁。”
  那贵妇人的一双美目已蓄了清泪,站起身来上下端详着徐复祯,连连道:“像,真是太像了。跟心瑶十几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徐复祯终于知道方才那时空错乱之感从何而来。如果她娘还在,定然就是眼前这贵妇人的模样。
  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两人未经郡王妃介绍,却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得相拥垂泪。
  徐复祯被那贵妇人搂在怀里,幽暖的馨香沁人心脾,她恍然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不由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受过的委屈,止不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汨汨而下。
  郡王妃在一旁笑道:“你们姨甥相见是喜事,快别哭了。”
  沈芙容姐妹也在一旁劝慰,好不容易哄好了徐复祯,常夫人取出绸帕仔细地替她拭掉脸上的泪痕,这才拉着徐复祯在身边坐下。
  各自落座后,郡王妃笑道:“琬娘,好在你今年回京过年,不然还见不到你这外甥女。”
  常夫人道:“我也是听芙容信中说她认了个表妹,这才想着回来见见心瑶的女儿。”
  说罢,她转头看向徐复祯,怜爱地说道:“我比你娘长几岁。你娘出嫁时我已跟你姨父去了真定。后来你爹娘相继过世,姨母一直以为你养在了抚州,没想到你一直在京城!”
  一提到抚州,郡王妃的脸便拉了下来,把徐家如
  何侵吞徐复祯母亲的陪嫁之事添枝加叶地数落了一通。
  常夫人也沉了脸,问徐复祯:“这事你姑母就不管管?”
  徐复祯抿了嘴笑,把在徐家发生的事跟她们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徐大太太的事。
  饶是她已经尽量把那些激烈的对抗轻描淡写了许多,常夫人还是不免对这个外甥女刮目相看起来。
  她啧啧称奇:“你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性情柔顺温婉,从不与人红脸。你爹也是非常儒雅谦和之人,没想到生了个这么敏慧果断的孩子!姨母这回倒是放心了,看来没人能欺负得了我这个外甥女儿。”
  徐复祯苦笑,她就是受了太多欺负才不得不长出来的铠甲。不过姨母的反应竟然也是支持她,倒是让她有些感动。
  本朝看重孝道,她这样为了钱财跟家族闹翻的行为难免不被世俗接受。
  没想到姑母、郡王妃、姨母,还有霍巡,这些她身边的亲近之人,竟然都支持她的做法。
  她不由有些亲昵地去抱常夫人的胳膊,跟向姑母撒娇时一样对她道:“祯儿有姑母姨母护着,又有干娘,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常夫人一愣,又被她的孺慕之情打动,不由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徐复祯趁机请常夫人出面帮她找人接管润州的产业。
  抚州的产业她一时半会儿从徐家手上拿不过来,可是润州是常家的地盘,常夫人应该有办法帮她把那些管事都换成自己人。
  常夫人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一旁的沈芙容和沈芮容却已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郡王妃于是笑道:“琬娘,让孩子们出去玩吧。年前我们再去长兴侯府拜访一下她姑母。你们是亲家,之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跟甥女相认了是该走动走动。”
  常夫人点头,又叮嘱沈芙容:“芙容,你是姐姐,要多关照一下妹妹们。”
  沈芙容不爱听她说这些,敷衍着拉了徐复祯出去。
  一走出花厅,寒意扑面而来,外头雪如轻絮飘洒。
  徐复祯正想着跟沈芙容她们回烧着地龙的屋子里说话,那两姐妹却带着她七拐八绕走到了一处轩亭之中。
  徐复祯心下纳闷,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了轩廊上,正负手看着外头飘扬的雪絮,清俊挺拔的侧颜,正是沈珺。
  沈芮容对她道:“祯姐姐,我大哥有事找你。”
  沈芙容也对她道:“你放心,我警告过他了,这小子不敢打你的主意。”
  徐复祯倒不担心这个,沈珺为人莽撞,却还是知礼的。
  于是她便走了过去,朝沈珺施礼道:“见过世子。”
  沈珺回过头来看她。
  徐复祯见他眉眼之间又笼着一丝忧郁,心中顿感不妙:该不会是他那头“斥候”死掉了,来找她问责的吧?
  果然,下一瞬便听沈珺道:“徐妹妹,我给你的那枚太极鱼符……还在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徐复祯当然是随身携带着。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那枚鱼符,疑惑地看向沈珺。
  却见他有些赧然道:“这枚鱼符能不能还给我?我用其他东西给你补偿。”
  徐复祯有些生气。她虽然也用不上他的兵,可是堂堂一个郡王世子,送出去的东西又反悔要回来,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
  她有些不悦地说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
  沈珺涨红了脸,忙解释道:“徐妹妹,你误会了!我的那支骑兵要解散了,所以这枚鱼符也就失效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要回来?”
  徐复祯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沈珺有些失落地说道:“我那支骑兵原来是养在三叔的营里。上个月北狄又来进犯河东,我三叔要备战迎敌,没有场地养我的兵了。我养不起他们,只能解散掉了。”
  还有郡王世子养不起的东西?徐复祯奇道:“你的骑兵人很多吗?”
  沈珺老实回答道:“只有七个人。不过养兵的花用很高,尤其是重骑兵,要有场地,要聘教头,要聘马夫,每个人配两匹骏马,马鞍辔头、盔甲兵器、加上军饷花用,平均下来一个人每月得花一百多两。”
  徐复祯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养兵的花销如此之大。可是她心中立刻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沉吟着对沈珺道:“如果这笔费用我替你出呢?”
  沈珺大吃一惊,疑心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道:“你、你有那么多钱吗?就算你有,我也不能白花你的啊……”
  徐复祯道:“当然不是白给你花。我有个要求:你养的这支队伍,我要有最高调度权。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在战场冲锋陷阵,我让他们进京,他们也得马上回来。能不能做到?”
  “你不会想造反吧?”沈珺狐疑地说道。
  “当然不是了!”徐复祯哭笑不得。
  可是朝廷确实很快要易主了,自己手上的实力多一点总归不是坏处。
  她这趟出去见识了文康公主的卫队,知道有一支自己的兵卫的好处。反正她现在钱多得不知道怎么用,刚好借这个机会养一支兵起来。
  这样一想,她又补充道:“而且七个人太少了。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钱你扩充到十二人。”
  跟文康公主的卫队一样的规模。
  沈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却见徐复祯气定神闲地回望着他,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他想起妹妹曾经说过,徐复祯这趟出行是去拿她母亲的遗产。她母亲和婶娘同出常氏,婶娘手里的陪嫁管着三叔一家子开支,还有盈余给叔父犒军……
  若是她此行拿到了她母亲的陪嫁,那还真有这个钱给他养兵!
  沈珺想通了这一关节,喜悦顿时如决堤的洪水涌上心头,不由半跪在徐复祯面前行了个抱拳礼,激动地说道:“徐妹妹,不,徐姐姐!你真是我亲姐姐!”
  徐复祯吓了一跳,忙把他扶了起来。
  经历这一插曲,她算是彻底扫掉了在公主府的阴霾。
  徐夫人老是说公主是她的贵人,她觉得郡王府才是她的贵人呢!
  她一直在郡王府用了晚膳才回去。
  临走前常夫人送了很多珠宝首饰给她,又约定过几天亲自到长兴侯府登门拜访,这才放了她回去。
  回去后徐复祯跟徐夫人说了她姨母的事,徐夫人也很是高兴,亲自给郡王府下了张请帖,又遗憾秦萧不在,不能让他见一见长辈。
  徐复祯不由庆幸幸好秦萧不在,她还不想让姨母见他呢!
  可是又有些理解起徐夫人的心态来,她也遗憾霍巡不在,她觉得姨母肯定会喜欢霍巡。
  折腾了一天,徐复祯早早地歇下了,今晚倒是一夜黑甜无梦。
  只是翌日一早,水岚就把她摇了起来:“小姐!快起床梳妆,公主府有请。”
  徐复祯睁开朦胧睡眼。
  她现在对文康公主一点儿好感也没有,更不想去公主府触霉头。
  她往里翻了个身,把头埋在红绸软枕上,闷声道:“不去!你就说我上次听闻公主教诲,忧思悔恨成疾,已经卧病在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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