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水岚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道:“不成啊小姐,公主府亲自派了车过来接小姐呢,现在已经停在角门了!听说没几个人能有这种待遇,小姐还是快起来吧。”
  什么?徐复祯从床上坐了起来。
  文康公主又想干嘛?
  第63章
  徐复祯到底还是起来了,让公主吃闭门羹的事她可不敢做。
  出门的时候,发现驾车的人竟是张弥。
  徐复祯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想探一下他的口风,于是微笑道:“怎好劳烦张统领亲为驾车?”
  张弥看了她一眼,哂笑一下,却并不作声。
  公主府的朱顶华盖金丝楠木车驾径直驶入永昌坊。
  在角门相迎的竟是周佩筠。
  徐复祯心中更为纳罕,这位周家的大小姐上回出动还是想算计她来拉拢秦萧那会儿。文康公主这回又打什么主意?
  周
  佩筠看出她脸上的迟疑,含笑道:“徐姑娘,你放心。同样的事我们不会做2回 了。”
  徐复祯被她看穿心思,不由赧笑一声,道:“周姑娘,不知公主此番宣召所为何事?”
  周佩筠却不肯再说,只道:“公主之事我怎敢非议,徐姑娘随我来便是。”
  徐复祯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路往内走。
  转过一处回廊,冷不防迎面碰到一个身穿雪金色绸衫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姿容如玉,修目嫣唇,极尽俊美,竟有一丝女相的妩媚,让徐复祯看得一愣。
  周佩筠朝他行礼道:“崔侍君。”
  那男子朝她一礼,匆匆回避。
  徐复祯回过神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朝周佩筠道:“那是公主的侍君?长得……真俊秀。”
  周佩筠笑道:“若不俊秀如何入公主法眼?崔侍君是阆苑九仙郎之一。”
  她告诉徐复祯,文康公主的后院雅称阆苑,里头有九位侍君并称九仙郎,而驸马邵潜则独称阆苑仙君。
  徐复祯听得咋舌。公主真是享尽其人之福啊!
  就是她姑父长兴侯屋里三个姨娘,她小时候还听姑母跟姑父为着姨娘的事吵架呢。
  “那……驸马就没意见吗?”
  “他能有什么意见?”周佩筠道,“驸马姐夫是殿前司总检的幼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长,身上又没功名。邵家的资源都被两个嫡兄瓜分完了,他在家里就是个边缘人。可是就因为相貌出众被公主看上,不仅自己成了皇亲,被皇上荫封了从三品的官职,还给他生母封了诰命。现在他成了邵家的中心人物,你说,娶了公主,算不算改命了?”
  说到这里,周佩筠一时得意忘言,继续道:“若将来公主真的有幸荣登大宝,别说养几个侍君,就是侍君三千也是应该的。”
  徐复祯听得暗暗心惊。
  她虽然知道公主有掌权的野心,却不知她的野心竟大到想亲自称帝。可盛安帝又不是没儿子,就算真封了个皇太女,只怕那些宗室也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更别提前世盛安帝驾崩后,文康公主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其实成王第一个拿她开刀,也是因为她太张扬吧?
  尽管不喜欢文康公主,徐复祯心里还是为她的命运叹了口气。
  这样想着,周佩筠已将她领到东院的桑榆堂前。
  徐复祯已经摸清了一件事:逸雪阁就是公主用来沽名钓誉的,真正议事之处还是在桑榆堂。
  可是她连真正的逸雪阁都没摸进去,公主竟直接把她领到了桑榆堂?
  徐复祯停下了脚步,探寻的目光看向周佩筠。
  可是紧闭的门内响起了公主的声音:“是徐姑娘到了吗?请进来吧。”
  话音落下,两扇朱漆隔扇门缓缓打开,肃穆典雅的中堂呈现在徐复祯眼前,入目是一方题有“桑榆堂”三字的黑漆大匾,匾额下悬一幅千里江山图。
  八仙桌旁的右侧首座上坐在文康公主,左侧首座坐着一个儒雅威仪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下首的客座上坐着一个琼姿丰神的青年男子,此刻三人都看向了门外的徐复祯。
  徐复祯只好走了进去,朱漆门扇又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徐复祯上前给公主见了礼。
  文康公主给她介绍堂中那两人:
  那中年男子名叫周塘,是知枢密院事周诤的长子、公主的舅父,任枢密院正三品承旨;
  那青年男子名叫周遨,是周家的大公子,任枢密院从四品计议官。
  徐复祯早就听闻枢密院一半姓周,可是今天见如此年轻却官居从四品的周大公子还是有些震惊。
  她忙跟周家父子见了礼,这才在公主下首坐下,心中却在揣摩他们的来意。
  公主前日还在训斥她败坏了公主府的名声,今天就把她背后周家掌权的两代人请了过来。
  难不成公主觉得不解气,还准备搞个三堂会审?她办的事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那周塘先是捋须笑了几声,朗声诵道:“宁作华章吟清句,不肯纸笔语苍生——”
  徐复祯心里一惊,这不是她在歧州酒楼写的七绝吗?难道是张弥告诉了公主?虽然说她的诗确实是在骂人,可是,倒也不必特意把周家父子请过来跟她算账吧。
  却听得周塘继续说道:“徐姑娘,你这首诗在淮北的士族中传开了。”
  徐复祯心里咯噔一下,抬眸去看周塘的神色,见他眼中隐含笑意,不由心下微松。
  “淮北的士子拿着这首诗为引,又写了很多诗文批驳歧舒两州的官员。淮南西路布政使怕舆情失控,向着歧舒两地施压,勒令他们开仓济民。”
  徐复祯听得他娓娓道来,不由喜出望外。这么说来,受灾的十几万百姓算是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她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前忙后,也不过济养数百上千个灾民;可是无心之下写的一首诗,竟然撬动了淮北士族的力量,逼得一路长官亲自下场放权,反而解决了十几万百姓的困境。
  她心中蓦然领会到一个道理:她的能力有限,可是通过借力打力,能调动更大的能量来帮她对付强大的对手。
  在徐家是一次,在歧州也是一次,只是徐家是有意为之,歧州那次却是无心之举。
  那厢周塘还在继续:“我们也是新得的邸报。现在公主和徐姑娘在淮北士族里名声大噪,歧舒两地乃至淮南西路的百姓都在感念公主的恩德。徐姑娘,你这招实在是妙啊。”
  文康公主含笑道:“复祯,明日我会赏金百两、绸缎三百匹到侯府上,请你进入我的逸雪阁,你看如何?”
  徐复祯没想到能文康公主竟也会有前倨后恭的一面。她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
  “其实这事并非我的功劳,实乃公主福泽深厚,天命所归,所以才致无心插柳之举结出善果。其实祯儿性格愚鲁,办事冲动,难免会给公主招致麻烦,实在不宜进入逸雪阁。”
  文康公主没想到她竟拒绝了自己,脸色一变,道:“你怎么……”
  “徐姑娘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嘛。”周塘打断了文康公主的话,抚须笑道,“某今日特来一见,看得出徐姑娘是清透灵醒之人。若是徐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周家倒是愿助一臂之力。”
  徐复祯虽然不知道周家为什么给她抛橄榄枝,不过想到周家前世的结局,她觉得还是敬而远之为好。于是谢过了周塘,却并不表态。
  文康公主急道:“舅父!”
  周塘摆了摆手制止她,朝徐复祯笑道:“某还有事同公主商议。”
  徐复祯于是连忙告退。
  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大公子也跟着她退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连廊上,徐复祯察觉到他有话要说,干脆停下脚步看着他。
  周遨笑了一声,感慨道:“若是我早两年遇到徐姑娘,说什么也要跟秦世子争一争。可惜我两年前娶了妻室,只能让秦世子折了你这株仙草。”
  这人讲话也太冒犯了!
  徐复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道:“周大公子,你们男人是不是见到一个能入眼的女人,不管喜不喜欢,脑子里先想的就是把人娶回家放着?”
  周遨勾唇笑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徐复祯看着廊下错落嶙峋的太湖石,冷冷道:“周大公子年少便身居高位,可我见了你,也并不想嫁给你。”
  周遨脸上的笑意一凝,却自洽地说道:“徐姑娘,你不想嫁给我,是因为受了世俗观念的束缚。倘若一个女人能拥有多个夫君,我保证你也会见一个爱一个。话又说回来,何必要成亲了才能拥有彼此呢?如果徐姑娘有意的话,等你跟秦世子成了亲,不妨再与我续一段情缘。周某甘愿做姑娘的裙下之臣。”
  徐复祯吓了一跳,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啊!是不是周家人骨血里就流淌着放浪形骸啊?
  她以为自己跟霍巡私定终身已经够出格了。可一个公主,一个周遨,还是让她见识到了乾坤之大。
  公主府这个地方,真是再也不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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