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秦萧比她高大半个头,可是她此刻微抬着下巴,看他的眼神便透出了藐视:“别自欺欺人了。我跟你已经断无可能,你若还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就和我把婚约解了。从此随便你找什么王姑娘李姑娘,只是你也别管我身边是谁。”
说完,她忍不住转眸去看向身边的霍巡。
秦萧心中压抑着的滔天怒火被那慢闪秋波的一眼彻底点燃:那样情意缠绵的眼神,连他都没有得到过,霍巡又何德何能!
秦萧怒喝一声,人却已经遽然上前,霍巡立刻回身将徐复祯拉到身后。
不料秦萧竟是冲着他来的,他的注意全在身后的徐复祯身上,冷不防脸上受了秦萧饱含铮然怒意的一拳。
徐复祯大吃一惊,尖叫道:“你疯了!”
她扑上来要拉开秦萧,却被霍巡单手顶着推远了。
秦萧无视了她,快意地看着霍巡唇角骤然浮现的青紫,冷笑着说道:“这一拳,是让你还我的知遇之恩。”
霍巡用手背擦掉唇角的一抹殷红,声音里压抑着怒意:“第一,你为何揽我入你门下,你心里清楚;第二,我在你门下一年多的时间,你是如何防我,根本对不起‘知遇之恩’四个字。我不欠你这一拳。”
秦萧一双凤眸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赫然怒道:“那你染指我的女人,总该受我一拳!”
说完,又提拳上前便打。
霍巡偏头避过他的攻势,横肘抵住秦萧的胸膛,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秦萧却是打红了眼,挣开他的掣肘,却又是一拳砸过来。
霍巡向来光风霁月,即便家道中落后辗转各地谋生,也做不出那种市井斗殴的粗俗举止。
然而他躲了秦萧两拳后,看着秦萧通红的凤目,不由想起抚州那晚哭得神伤的徐复祯,也渐渐失去了理智:秦萧如此负她,如今又有什么颜面来挽回她?
他心中不由也绷起了怒火,格挡住秦萧的攻击后,用手肘狠狠撞在他的鬓角,将秦萧撞开了。
秦萧脚下趔趄,还未站稳,霍巡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方才那一拳毫不客气地还给了他。
秦萧挨了一拳,却抓住了他的袍领,就势往墙上一推,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徐复祯看傻了。
她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扭打在一处。一个是高门显贵的侯府世子,另一个也是雍容闲雅的贵族出身,怎么会控制不住打了起来?
这,这……
徐复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愣愣地看着他们厮打。
他们身量相似,秦萧从小有武师教授武艺,然而霍巡并不落下风。
可是那拳头击打着衣袍底下的骨肉掸出的闷响还是令徐复祯心惊。秦萧挨打便算了,霍巡挨了打她要心疼的。
徐复祯反应过来,顾不得拳脚无眼,忙走到一旁想分开他们。
那两人此刻打得难解难分。霍巡眼见徐复祯靠近,生怕伤及她,手下一迟疑,眼角便不慎挨了一拳。
他手上发力,将秦萧狠狠推了出去。
徐复祯扑到霍巡身边,颤声道:“痛不痛?”
霍巡喘着气,转头看见徐复祯焦急的神情,眼中的冷意蓦然柔和下来,摇摇头道:“
我没事。”
秦萧方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跟霍巡实打实地互搏了一场,虽然身上疼痛,心里却畅快了许多。
他摸出帕子来擦嘴角的血迹,却见徐复祯泫然欲泣地看霍巡脸上的伤,整个人都快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秦萧不由心头火起,咳了一口血沫出来吐到帕子上,咬牙切齿道:“祯妹妹,你怎么不看看我?我也很痛。”
徐复祯转头瞪他:“那是你该!你现在马上就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就算走,你也该跟我一起走!”
秦萧上前要扣住她的手腕,却被霍巡格挡住了。
他冷冷地看着秦萧,道:“秦世子,别得寸进尺了。”
他那双长眉修目里凝着寒霜,刚互殴完青紫破皮的眼角勾着冷冽的锋芒,倒是让秦萧的神智归了位,想起了几日后的大朝会。
饶是他此刻恨不得生剐了霍巡,然而还得捏着鼻子在大朝会上与他打配合,要是现在闹得太难看,彼此都不好收场。
女人和前途的轻重,他向来分明。然而,他绝对不会把徐复祯让出去,只要她一日在侯府,就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秦萧深深看了徐复祯一眼,拂袖转身而去。
那样冷寒的眼神丝丝绕绕地缠着她,跟当初秦萧在姑母面前说要纳她为妾的眼神一模一样。
徐复祯如坠冰窟,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神。
第67章
霍巡上前拥住她,轻声道:“抱歉,吓到你了。”
徐复祯摇摇头,伸手捧住他的脸细看,只见他唇角青紫一块,眼角也破了皮,伤口在白皙的脸上分外显眼。
“秦萧下手真狠呐。”徐复祯喃喃自语,眼里盈着泪光。
她内疚极了:“都怪我,明知道他在盯着我,还是存了侥幸出来见你,累带你受了这一遭无妄之灾。”
霍巡笑着安慰她:“挨了两拳,可是今后却再也不用避忌着他了,何尝不是好事呢?”
其实方才打那一架,他心里也痛快多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秦萧正面起冲突。
当秦萧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的姑娘表露占有欲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不喜欢秦萧。他不喜欢秦萧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不喜欢秦萧让她流眼泪,更不喜欢秦萧是她的未婚夫。
尽管是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跟他打了一架,尽管自己脸上挂了彩,霍巡并不后悔,只是怕那放浪的举止会吓到徐复祯罢了。
他安抚徐复祯:“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现在跟秦萧是微妙的盟友关系。顾忌着这层身份,也只能用拳头发泄一下彼此之间的不对付。下一次跟秦萧的对决,恐怕就是朝堂上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了。
不过,他赤手空拳跟秦萧打都不会输,到了朝堂上更不可能输。
霍巡抿了一口唇角的血腥气味,再转过头时已是一派和煦。
他伸手替徐复祯拢了拢领口的白貂毛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徐复祯一惊,扯住了他的衣角,迟疑地说道:“你要送我回……侯府?”
她虽然敢对秦萧疾言厉色,不过是仗着霍巡在她身侧的缘故。可私下她对秦萧还是有些畏惧的,他就是个疯子。
霍巡本想摸摸她的头,可顾念着那扯住他衣角的小小坠力,到底没有把手抬起来,只是柔声说道:“你从郡王府出来的,当然是送你回郡王府去。”
徐复祯不太情愿:“可是现在天色还早着呢。”
霍巡无奈。天色还早,可是他确实有事。
耐不住徐复祯一时在他左边念叨“伤口要及时处理”;一时在他右边发愁“回去可该怎么跟姑母交代”,霍巡最后还是把她带回了他落脚的宅子里。
一个老翁过来开门,见了徐复祯却并不意外,只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朝她点点头。
徐复祯还是第一次进霍巡的地方。进了门,她开始好奇地四处打量,发现这就是座一进的宅院,不过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倒座房而已。
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宅子。即便是在抚州,她租的宅子也是前庭后院。她有些同情地对霍巡道:“我娘在京城也有宅子呢,要不给一间你住吧?”
霍巡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小宅子有小宅子的好处。”
霍巡告诉她,这宅子里只有那老仆一人,兼顾着应门、烧饭、洒扫的活计。若是宅院大了人多起来,便会生出许多不方便之处。
譬如说人多口杂,就不能这么随意地把她带回来了。
徐复祯跟着他进了书房。
霍巡的书房设在东厢房,里面的陈设颇为简练,一张黑漆书案,案前摆着整整齐齐的纸张案牍,靠墙两列书柜,大气朴直,跟闲风斋的华贵雅致截然不同。
霍巡进了书房便开始磨墨书文,颇有些让徐复祯自便的意思。
徐复祯还记挂着他脸上的伤口。过几日就是大朝会,虽然不知道他要不要露面,可是顶着那瘀青见人总是不便的。
她溜到伙房,请那位老仆煮了两颗鸡子,献宝似的把它们捧进了书房里。
霍巡正低垂着眉眼写着什么东西,午后的阳光斜穿进来,照着执笔的手修洁如玉,挺拔俊朗的侧脸并不因那青紫伤痕而有损半分风姿。
徐复祯自顾搬来一张官帽椅坐在他身侧,小心地用葱白的指尖剥开鸡子的薄壳。
剥了壳的鸡子光滑莹润,徐复祯顾不得滚烫的触感,拈着那枚鸡子轻轻放在霍巡唇角的青紫上。
伤口被鸡子一烫,霍巡下意识地避开,偏过头来看她。
徐复祯向他解释道:“用这个敷在伤口上可以消肿化淤,会好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