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眼见月上中天,又让人去抱了雪团过来守岁。
  雪团白日里被鞭炮吓得睡不着,如今已经乖乖地睡了过去。
  沈芙容一边抱着女儿轻摇,一边又道:“不过我们女人就吃亏在要生儿育女。你要是这几年不想嫁人,那玩玩就好了,只是千万别弄出小孩子来,不然就遭罪了!”
  徐复祯又红了脸,沈芙容怎么把她当成文康公主那号人物了。她明明很专情的。
  夜里睡觉的时候,她忍不住琢磨起沈芙容的话。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每次耳鬓厮磨,他腰部以下都会离她很远,所以她根本没发觉他有什么反应。其实,她偶尔也能感受到,只是没有多想……
  她双颊发烫,干脆将脸埋进柔滑的衾被里,微凉的缎面既降不下脸上的温度,也降不下微弯的唇角。
  烛光透过琉璃灯罩投下青绿透彩的辉光,映照着团花地毯,映照在烟罗纱帐,映照进她的眼睛里,像置身于一场斑驳陆离的梦境中。
  可如果是梦境,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她现在就想贴进他的怀里。
  他在干什么呢?他今夜也失眠么?他也在想她么?
  他会像沈芙容说的那般,想着她,那样吗?
  第121章
  正月里接连传来河东军的捷报,京城各坊争相庆祝,烟火爆竹燃放个不停,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国丧,建兴二年的春节倒比往年还要热闹许多。
  过了十五,朝廷已经开始筹备春闱事宜,彭相亲自出任主考官。
  徐复祯知道他这是要培植门生,毕竟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春闱,自然是万众瞩目,各方卯足了劲要将新科进士归拢到自己门下。
  当然这不关她的事,毕竟她只是个内廷女官。可徐复祯还是吩咐锦英:“从现在到殿试结束,凡是持解状的士子到咱们手下的商行店铺,一律供他们免费吃用。”
  锦英不无郁闷:“小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来参加省试
  的没有一万也有大几千,最后就登科三四百人,这回报太低了,咱们得亏死。”
  徐复祯斜了她一眼:“登科的三四百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那落第的大几千人才是士族的大盘。这么多人三年才齐聚京师一回,花你几个银子给我赚点吆喝怎么了?”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士族中的知名度。她要站稳脚跟,就要人家先认识她。从大名府决堤到新法再到河东的战事,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凭什么总是要被别人抢功劳呢。
  锦英笑道:“是。奴婢起早贪黑赚这么多钱,还不是为了给小姐花?小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徐复祯微微笑。她没有一大家子仆人要养,也没有礼尚往来的支出,更没有声色犬马的开销,她的钱真的是闲钱。
  到正月底,河东与秦凤两军左右夹击,一路势如破竹地攻下了北狄的陪都,还俘虏了北狄王的另一位胞弟逐弈王。
  北狄终于坐不住了,再次请求停战议和。
  河东军先派人跟北狄的使者交涉,初步议定了赔偿的款项:
  除去赔款八十万两白银,另有战马五千匹战马、皮毛一万张,以及北狄所产的青盐、珠宝、沙金、药材、毡布等物资,再送匠师、乐伎数十人入关。
  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总额比三百万两还要多,就算再派人去也恐怕也谈不下比这更大的数额了,因此朝廷立马同意了和谈。
  徐复祯心想:能让北狄这么大出血,河东军派出去和谈的人该不会是霍巡吧?她不禁与有荣焉起来。
  河东军鸣金收兵后,朝廷便开始拟议这场大捷的封赏。军功战报尚未传回京师,因此先拟定了京官的封赏。
  徐复祯看着中书省拟下来的封赏紧紧皱起了眉头:
  周诤本就是食邑二千户的国公,因决策有头功,加封一千户——这便罢了,毕竟当初她找周诤调兵的时候确实许诺了诸多好处;
  可是彭相还给自己也加了一千户食邑,此外,兵部、户部、工部、三衙九司,跟河东军沾上了点边的官员都受了封赏,恨不能把北狄的赔偿尽数瓜分。
  这么个封法,每年爵俸就是一大笔支出,难怪年年强征暴敛,国库还年年空虚。
  她拿着那封奏折去找彭相:“相爷,这究竟是封赏功臣的奏拟,还是你彭相的党羽名单啊?”
  彭相慢悠悠道:“你先别急。要说这回最大的功臣那还是你。可本朝没有给小姑娘封爵的先例。不过老夫最是公平,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徐复祯又不是来要好处的。
  她冷笑道:“相爷既然这么公平,那代州一役有条白狼立了头功,不妨请相爷在奏拟加上它的封诰,就封为‘忠勇宣威大义侯’,食邑一千户,岁赋缴给河东军做饷银。”
  彭相皱眉道:“你这不是说笑么?哪有给畜生封侯的?”
  徐复祯也慢悠悠道:“要封就把这畜生一起封了,要是不封这名单上至少划掉一半人。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相爷看着办吧。”
  彭相略一思索,给畜生封侯,定要叫旁人耻笑他荒诞;可名单上划掉一半人,他手下那些人就要不满了。一边是面子,一边是里子,她可真会捏人七寸!
  他一拍桌子:“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徐复祯立刻回击:“太后是女子,皇上是小人。相爷说这话莫不是起了反心?”
  彭相气得吹胡子瞪眼。平时乐得在朝议上看她给成王的人添堵,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始对付起自己来了!偏偏太后那个蠢女人又只听她的话!
  眼下正是春闱期间,不能给天下士子看了他的笑话,那就只能亏待一回手下的人了,大不了给他们许诺以后再补回来就是。
  几息之间,彭相已经做好了决定,面沉如水地抽走她手中的奏拟,冷笑不迭道:“老夫这就发回中书省重拟,徐尚宫满意了吧?”
  徐复祯微微一笑,又道:“划掉一半人以后,除了枢密使,剩下人的封赏可以再减半。”
  说罢,她不等彭相反应,转身走出了值房。
  二月十四,河东军押送着第一批北狄赔偿的战利品进京。当日京城万人空巷,全挤到大街上去迎接凯旋回京的将士,三衙兵马不得不悉数出动维持秩序。
  自盛安帝登基以来,对外战役十有九败,何曾有过这样的大捷。上一次对外碾压式的胜利,还是平贞朝收服西羌那会儿。
  文武百官登临午门城楼迎接班师回朝的将士。
  午门正对的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观瞻的百姓,可以容纳五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却空阔平坦,静待回京的军队。
  徐复祯站在小皇帝身侧遥望着空阔的街道。
  身后的百官低声说着这次带回了多少珍奇的物资,只有小皇帝轻轻问道:“女史,少师要回来了么?”
  徐复祯抑制不住语气的雀跃:“嗯,他要回来了。”
  远方已经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响,率先入目的是河东军青底红字的旌旗,她在河东见过无数回的了。当头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持旗的军士,其后是戴着红缨玄盔的将领,两侧各自并行着两列步兵。
  见到军队,两侧的百姓们立刻欢呼起来。
  如潮浪涌的呼声中,徐复祯一下子认出了霍巡的身影。离得太远她根本看不清形容,只是一看马上那挺拔如松的轮廓就知道是他。
  沈众这一回没有进京,还留在河东整肃军伍。这趟是由霍巡领着各军将领、三千河东军士押送战利品回京,因此他当仁不让地跟在执旗兵的后面。
  他身上所穿的玄甲更衬出面庞线条的英挺刚毅,徐复祯却觉得他黑了些,也瘦了些。她鼻尖隐隐发酸,在苦寒前线捱那么几个月,肯定吃了不少苦。
  这时他抬眸望了过来,朝这边轻轻点了一下头。
  徐复祯心中一动,笑容还没绽开呢,忽然意识到他看的应该是她身侧的成王。
  她悄悄撇了撇嘴。
  午门大开,百官簇拥着皇帝下了城楼去接见将士。
  下去的这会儿功夫,队伍已经行进到门口。
  众将解甲下马,跪地参拜皇帝。
  凛冽的风吹来将士们玄甲上的冷锈之气,带着一股熟悉的河东的气息。
  徐复祯悄眼看霍巡,他正同成王说话,一眼没往她这边看过来。她觉得那河东的气息又远去了些。
  宫里给众将士设了庆功宴,宴席上她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更可恶的是,他都没往她身上看一眼。
  她忽然怀念起河东的时光,在那里他的眼神时刻落在她的身上。可回到京城,又要装作一副不熟的模样了。她恨恨剜了霍巡身旁的成王一眼。
  庆功宴散后已是暮色四合。
  成王另外给霍巡在鸣风楼设了接风宴,出席的都是他派系里的高级官员。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除了问些河东的战事,又高谈阔论着三月的春闱。
  直至酒过三巡,成王这才笑道:“介陵这趟在河东屡立奇功,想必安抚使已经心悦诚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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