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照桥心美注视着远处燃烧着的楼房，全身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栗。
那一天，她看见过比这还要大很多倍的火焰。
*
照桥心美是在半夜被齐木空助叫醒的。
男人的表情一反常态地慌张：“心美！心美！小婵好像暴?露身份了！”
她瞬间全身冰凉，狼狈地爬了起来随便套上一件衣服就和齐木空助向公寓的电梯奔去。
“怎么回事？小婵不是最近不出任务，在家里修养吗？”她顾不上自己的语气，激烈地追问。
“她刚刚用发信器给我发了预警。”齐木空助快速地解释着情况，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宋婵和照桥心美的皮下都植入了微型发信器，一是可以监测两人的身体数据和所在位置，二是如果遇到重大危机，可以用力按碎发信器，发出求救信号。
作为一个计划周全的人，齐木空助选择了一栋楼顶有停机坪的大楼居住，坐电梯到顶楼就是他为紧急事件准备的直升飞机。
“小婵现在在哪里？”照桥心美对直升飞机的油量产生了质疑。如果半路没有了能源，还不如现在去找mi6借一架更大的飞机。
“格林威治，直升飞机应该够用了。”
齐木空助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格林威治在伦敦东郊，市内飞行直升机确实是足够了。
更何况宋婵出事的地点还在伦敦，这是他们的地盘。照桥心美的紧张缓解了一些，虽然卧底身份被发现这一事实并不乐观，但至少有一些情况还是利于他们营救的。
齐木空助的驾驶技术很好，没出二十分钟他们就到了那栋位于格林威治的废弃大楼上方。
大楼的天台上有宋婵挥舞开着闪光灯的手机的身影，她的身边似乎没有组织的人。
一切都还来得及。
男人让直升机慢慢降低，照桥心美用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一边向宋婵伸出手去。
宋婵在下一秒就默契地握住了她的手，正当她要用力将女孩拉上飞机时，天台门后一串脚步声响起。
“快！”照桥心美催促着，还来得及，他们已经快要脱险了。
宋婵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后，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
她重重地将心美推回了机舱，向空助大喊：“快走！”
齐木空助与她深深的对视一眼，一瞬间明白了宋婵不能逃走的原因，他咬了咬牙，驾驶着直升飞机迅速升空，向远处飞去。
“你在干什么？！”照桥心美失控地大喊，“小婵还在那里呢！”
男人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全速驾驶着飞机离开刚刚的大楼。
照桥心美向那栋大楼望去，依稀间还能看见几个人围住了宋婵，枪扣动扳机的火花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宋婵倒了下去。
没过几分钟，整栋大楼被引爆，刚刚还寄托着她所有希望的天台，化为了一片火海。
照桥心美从来没有过如此憎恨齐木空助。
男人的人生里没有过失败。
算无遗策、天纵奇才。一切形容多智近妖的赞美之词都曾被用在他的身上。
不耐烦地说着「我的计划什么时候出过错」的男人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但是这一次他错了。他们失败了。
照桥心美也从来没有过如此憎恨自己。
已经如此接近了。
她已经如此接近了。
*
宋婵在这瞬间因为人生荒谬的巧合竟然有些想要发笑。
“不能因为那家伙死在天台，也让我死在天台吧。”她嘟哝着，像是发着不痛不痒的牢骚。
她不能逃走了。
这多亏她向来灵敏的听力，在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嘈杂中还能精准地听出来人的脚步声是贝尔摩德。
如果来人是专门处理叛徒的琴酒，那么她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这证明她只是在组织内部被归为单纯的叛徒。
但贝尔摩德的到来，让宋婵所有的希望在顷刻间破灭——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在aptx4869这个实验毫无进展的前提下，她深知组织绝不会放过她这个掌握了project salvation重要线索的人。
即使她自私地跟着心美还有空助成功逃走，他们的未来也绝不会安宁。只要一天组织没有覆灭，那么他们身后就会跟随着如同幽灵般难以摆脱的追杀。
她的两位朋友在陷入这场麻烦前，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未来。
宋婵现在只能庆幸自己在之前早已及时地把一切都告知空助，那样可靠、如同兄长一般的男人，一定会完美地为一切善后。
如此庞然的犯罪组织的最高机密竟然只是几个实验室，真相自然不言而喻。因为所有的关系网、金钱、权力，全部都是为了保证实验的顺利进行而生。
那位大人太过着迷于逆转时间的洪流，太过醉心于扮演造物主的角色，那么身为她父亲的女儿，在这里也带来了属于她的复仇。他将永远无法知晓当年那场实验的真相，无法知晓她的父亲到底是因为失败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是因为成功带来的恐惧和悔恨而自杀。
可是，真是不甘心啊。
她也有想过放弃探寻父亲身死的真相的，她也有想过结束卧底和那个人一起幸福地生活的。可是这份新生活的希望如同在暴风中侥幸燃起又迅速熄灭的火苗，持续的太短暂了。
太短暂了，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也好，她一生获得的快乐也好。
太短暂了。
枪声响起，没人再能听见她的嗟叹，这份感伤随着她的倒下平静地消散在晚风里。
是如同爱人的手抚过般温柔的晚风。
第28章 柠檬挞（2）
甜品店位于一条繁忙的商业街，留出来给客人的停车位本就相当的少，更倒霉的是他们正巧碰上了晚高峰。安室透只能暂时把车停在路边，打算去买一些甜品外带。见照桥心美还是面色苍白，他便让她先在车里坐着休息，自己下车走向那家网红甜品店。
“诶，柠檬挞卖完了吗？”安室透有些失望，他其实也很好奇这家的招牌到底味道有多么惊艳。
“是的，”收银小姐充满歉意地说，“我们的西点师就住在今天起火的大楼里。虽然现在人已经被救出来了，但因为吸入了浓烟还在医院休养。”
“那确实是很遗憾，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安室透点点头，接过了收银小姐递来的打包好的甜品。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回到车里后，照桥心美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
“心美，”他尝试着叫她的名字，“是刚刚被火灾吓到了吗？”
虽然女孩并不像是会被着火的大楼吓到的性格。但她情绪上的转变显然是发生在她看到大楼之后。
“买到想要的甜品了吗？”照桥心美像是才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地问。
安室透回答：“其他的都顺利买到了，但是柠檬挞没有货了。”
照桥心美缓慢地点点头，仿佛是在机械地给出她应该给的回应。她的目光移到远处巨幅的广告牌，上面还挂着哥哥照桥信的电影《花火》的海报。
安室透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张海报，照桥心美隐忍着痛苦的声音响起：“美嘉，再也见不到武彦了。”
女孩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安室透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打开车窗，用双手托住她的脸，试图让她和自己对视。
“心美，深呼吸，不要害怕，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她在恐慌发作。
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症状，具体表现为人在强烈的恐惧下表现出的极端生理反应，比如心悸、失真感、呼吸困难、身体麻痹。
在感觉到女孩似乎有些回神后，他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帮助她找回呼吸节奏。
渐渐的，照桥心美的身体从刚才的紧绷中放松，半倚靠在他的肩上，“透君，今天真的没有柠檬挞吗？”
“今天没有柠檬挞。”他说。
“好难过啊，还以为可以吃到的。”她的声音细微，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感觉到肩头被泪水浸湿，安室透没有低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没关系的，如果今天不行的话，就明天、后天、大后天。怎么样都可以等到的。”
“可是我等不到了，透君，”照桥心美哽咽着，“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死掉了，我永远都等不到了。”
*
她全部记起来了。
照桥心美曾经在圣托马斯医院休养的那几个月，根本不是在治疗因爆炸的冲击波导致的受伤，而是被心理医生判定为强自杀倾向，所以强制住院进行自杀干预。
在心理学中，库伯勒-罗丝模型总结了人们在面对悲痛和灾难时，会经历的五个阶段。后来这个理论被广泛传播，于是有了人们更加熟悉的名字：five stages of grief，哀悼的五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