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过来吧。” 男人随意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诸伏景光产生一种错觉,自己的四肢早已生了锈,完全动不了了。
  周围传来隐晦的同情目光。零拉了他一把,诸伏景光终于能迈开步伐。
  他们踏过地上粘稠、还未干涸的血液,绕开散落的尸块,推开了住了半个月的别墅的门。
  夜色正浓,夏末零星还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诸伏景光恍惚地拉开车门,和降谷零一起坐进后排。
  螺丝刀歪在副驾驶,盖上毯子打哈欠,像遛弯后就要休憩的猫。
  梅斯卡尔哼着black stone的曲子,在摆弄导航。
  “为什么?” 污血涂在中年男人惊恐扭曲的五官上,这一幕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想装糊涂了,从嗓子里艰难地吐出疑惑,“为什么不杀了我?”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嗯?” 梅斯卡尔很困惑,“听说你心细会照顾人,而且很会做菜,感觉会跟我很合得来。”
  “波本是我选的。” 螺丝刀举手,话音里尽是困意,“我想要个沙袋。”
  后排两人错愕。
  “就因为这个?”
  “你是想说你们日本警校的考评不可靠吗?” 梅斯卡尔惊诧回头,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那改天我得写一份长长的投诉信去。”
  “你们不在乎我也是卧底吗?”
  “你们两是卧底,所以呢?”
  “那今晚……”
  “那是工作。我们又不想成为像琴酒那样严格完成每日任务的积极社畜,没那个求表扬的心,偷个懒又没什么。”
  梅斯卡尔启动汽车,严格遵守交规、提起打起转向灯准备变道,“你们两个过来,感觉之后的日子会变得很有趣。好好相处吧。”
  第87章 漫长的告别(一)
  汽车平稳地开上高架,进入繁华的东京市区,几个拐弯后来到文京区,白底蓝字的书店招牌出现在眼前。
  诸伏景光的心脏好似被拨上冷水后立即放入冰柜,冻成坚冰。
  梅斯卡尔在街边停下车。
  “住手,” 诸伏景光愣住,喃喃道:“你怎么折磨我都没关系,不要……”
  降谷零看准时机,一下用搏斗技法锁住螺丝刀的脖子。虽然根本没有把握,但降谷零不甘心束手就擒,总要试一试殊死一搏。他的接头线人也被杀了,现在他和诸伏景光在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眼中,简直无异于一览无余的白纸。敌我差距太大,酒厂继续待下去基本不怎么可能有价值了,那就必须努力逃出去。
  螺丝刀连眼睛也没睁,一指按在降谷零的施力薄弱点。在他被剧痛影响动作停住的那一瞬,单手两下,直接把降谷零的手腕全部拗脱臼了。
  降谷零咬牙,冷汗打湿额发。
  “别这么激动,让路人看到好好停着的车子一摇一晃的,恐怕你们得成为这条路上的都市传说。” 梅斯卡尔就像给不懂事打架的小孩劝架的成年人。他下了车,隔着车窗看向诸伏景光,“不要紧张,我就是想跟安藤小姐打个招呼。”
  诸伏景光还想再说什么,螺丝刀不堪其扰,按下锁车键,另一只手扶上扳机,那支枪正对准不远处落地窗内正在整理书籍的黑发女人。
  “安静点,” 螺丝刀淡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就趁现在多看两眼吧。”、夏末最后的热焰仿佛要在这个夜晚燃烧殆尽,热到无人在街上闲逛。
  黑西装的高瘦男人推开蓝沧书店的门。临近打烊,店内已经没有了客人,安藤晴子正在做收店前最后的清理工作。
  “欢迎光临。” 她抬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这位客人终于上门拜访了。
  男人停在门口处,忍不住也笑起来。他特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装,确定衣领袖口都是干净的,才继续往里走。
  “您好。” 梅斯卡尔笑得很灿烂,完全没有在别墅里时贴在嘴角边的冰冷味道。他问好的词句都很正式,但也没有过分到让人感觉到拘谨的地步,自然地停在距离安藤晴子三步之外。
  安藤晴子身后,书架挡住的阴影里,藤井优太喘着粗气赶到,抖着手举起枪,如临大敌地指着他。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安藤晴子抱着书,仿佛面前是一位普通的顾客,如往常般询问。
  梅斯卡尔站在摆放书籍的矮柜旁,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又转身瞟了一眼安静下来的汽车,扬起笑容,“冒昧打扰,我能随便看看吗?”、安藤晴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梅斯卡尔轻轻吸了口气,侧身一步,这个角度从外面只能看到他小半边侧脸。
  他随手拿起一本图书,开始翻阅。
  安藤晴子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垂着眼,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整理白天被弄乱的摆放顺序。
  半晌,梅斯卡尔道:“多谢您施以援手,除了给的「演员」,还有提早变更的山本会运输线。多亏了不同货链的提前置换,才能让我的计划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一切得以如期进行。”
  这是最关键的障眼法,等同于在魔术师头顶罩上一张蒙蔽外界视线的大幕。
  他停住话头,轻松的表情如假面般静止。等待了片刻,他才继续开口:“本堂父女身后的暗线以及cia分布在东京地区的网络都已经被我们私下处理掉了,非常干净。虽然本堂瑛海还留着性命,但独木难支。没有信息传送方式,她就变成了一枚弃子,一颗引出其他探员的诱饵。我想,这样浪费父亲以死博来的机会、毫无价值地活着,恐怕是对她最痛苦的慢性折磨。
  fbi那边,赤井一家不会安稳地活着。赤井秀一的右手中了特制子弹,今后再也不可能用惯用手打枪了。很抱歉让赤井玛丽逃走了。她眼看布置在这里的势力尽数被毁,就立马带着女儿逃出了日本。不过,宫野由美还在,我会好好使用她的。
  另外,那两个公安警察,我都一并保了下来,希望能为您提供些许方便。
  还有些东西在,希望我们的动作加起来会是一份不算太薄的谢礼。”、安藤晴子手里的书籍整理完了。
  她直起身,看也不看梅斯卡尔,仿佛他只是在专心阅读的书客,径直往另一边走去。
  梅斯卡尔顿了顿,瞪大眼睛,却不敢追过去,也不敢提高音量再出声。
  藤井屏住气,举着武器,向前迈进一步,“你该走了。”
  梅斯卡尔压根不在意他的话。不过他还是放下书,在几个矮柜间转了一圈,从书海中选了一本,去到收银台,“结账吧。”
  《拿破仑的军事战役》
  安藤晴子拿过来,发现书中某页被折了一个小小的角,是1805年的章节。
  她抚平折起的浅痕,熟练地包起蓝沧书店的自制书皮。
  “慢走。”
  安藤晴子把最后一位顾客送到店门口,微微躬身。黑西装的男人回礼,穿过马路,坐上车。
  贴着防窥膜的汽车不停留地开走了。
  她平淡地阖上门,拉下落地窗的遮蔽帘,把店门上的小木牌翻转为「休业中」。
  如期归来的约定没有了,这或许就是离别吧。
  “晴姐……” 藤井从暗中走出来,担心地看着她。
  “马上派人去千叶县的印旛沼,把藏在湖里的尸体全部捞上来。” 安藤晴子命令道。她的眼瞳在背光的阴影下有种透明的纯粹感,带着血腥的冰冷味道和沉淀之后的安稳感,此刻矛盾又和谐地出现。
  她看向藤井,说:“我们去长野吧,就现在。”
  “加班吗?” 长野县警署内,和藤井优太有七分像的男人拿着罐装咖啡,游荡到正在写档案的男人的办公桌前。
  “不,只是把总结报告写完。” 诸伏高明抬起凤目,回道。他很少会拖沓应该及时完成的工作。
  “那今晚去老地方喝酒。” 藤井亮警官把咖啡罐上下抛动,嬉皮笑脸地对诸伏高明对桌的大和敢助说:“拖延症患者只能独自挑灯夜战了,下回单独叫你啊。”
  大和敢助抄起手边的报纸扔过去,“滚!”
  “敢酱,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你再多叫一声我就把这摊要命的报告全堆到你桌子上去!”
  藤井亮麻利地溜了。
  开玩笑,他才不想额外多加工作呢。十年警察当下来,老油条早就戴稳了懒到谁都使唤不动的帽子。
  藤井亮走出警署的大门,若有所觉,回头,视线与三楼窗户里看着的诸伏高明撞了个正着。
  他两指并拢,点在眉梢,做了个略显俏皮的敬礼,笑得别有深意。
  诸伏高明瞳孔变深,但还是摇了摇手,作为回应。
  正打开藤井亮留在桌子上的咖啡用来醒神的大和敢助刚好看到这一幕,没好气地问:“藤井又成功溜号了?”
  诸伏高明收回视线,“他的工作确实都做完了。”
  “哼,” 大和敢助对藤井亮对待工作得过且过的态度向来不满, “没个样子。明明跟你一样是从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结果现在哪有一点精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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