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藤原柳低头不语,任谁都能看出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真的,真的不能不分开吗?”她抬起头固执地望着枝丫上的三日月。
对方只是轻轻地笑着望着藤原柳,她却像是再一次见到了血,难以控制地剧烈喘息着,瞳孔也在诡异地颤抖。
明明没有泪,却感觉她的心碎了千万回。
“夜深露重,我送您回去吧。”三日月轻声说道。
三日月在她寝室的门前俯身放下了她,藤原柳赤脚站在地板上看着对方起身对她微笑着说:“夜安,姬君。”
“明日可不要说薄情话呀。”他玩笑似的叮嘱。
她没回答只是幽幽地望着他,那双眼睛含恨犹带怨,红唇被勾勒出圆润的弧度,她慢慢合上眼睛猩红的泪划过上了妆的脸落进涂满胭脂的唇。
三日月看着她垂眸将眼睛变成月亮的弧度,在这样的夜晚甚至可以说她的眼睛也是另一位月亮。
“晚安。”她是如此不甘带着深重的几分好似恨意的情感开口。
藤原柳抬起僵硬的双腿走到了绘着仙鹤的暗室门前,她抬手轻抚着展翅欲飞的白鹤。
“鹤相,是我拜佛不诚心所以才如此命运多舛吗?”她茫然的痛楚地询问着。
拉门后同样未曾入睡的鹤相伸出手按在门上,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滚烫的热泪滴落在脚下,他也像她那样痛苦。
旭日东升照亮了本丸。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鹤相习惯了早做准备,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寝室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鹤相走到武器架旁握住了与和纸切摆在一起的青锋剑。
他垂眸深深地凝望着那把短刀,心中思绪万千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离开了。
烛台切拿着点心试图往他的包里塞下,他的衣服旁星星点点散落着糖果以及小老虎的毛,刚锻出来不久的石切丸正为他做法事消除灾厄,物吉贞宗握住他的手告诉他笑容会带来幸运,秋田试图变成原型藏进他的行李里,被乱发现赶了出来。
鹤相望着他们就如同望着和纸切一样。
他低头合上行李箱时听到闷闷的脚步声,鹤相起身望着身后的人。
付丧神们围绕在她身旁,她众星捧月般的向自己走来,带着满身的露水递去缠着丝帛的樱枝。
鹤相低头看着杏色飘带,忽视了在一瞬间乱掉的心跳。
丝帛翻飞露出上面的字迹,【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缓缓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花枝。
一下,她没松手他垂下了头。
两下,她不肯松开手,固执地看着不肯抬头的他。
三下,他终于肯看她了,用那双带着不舍与痛楚的眼眸望着她,她愣愣地松开了手掌。
他们遥遥的望着彼此,在彼此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里,一呼一吸间都是深深的拉扯和纠缠。
“小柳。”他轻轻地呼唤着。
“嗯。”她低头轻应。
“我们只是暂时分离。”他郑重的说。
“嗯……”她死死地咬住嘴把不甘与恨意藏进了肚子里。
【我要你为我杀人,我要你割肉喂我,我要你——鹤相……】如泣如诉的心声在他们耳边响起,这是第一次如此不想听懂审神者的心声。
【……日夜心里想的都是我。】
沮丧,难以言说的的沮丧与挫败感席卷而来,占据了理智。
藤原柳带着几分恨意地盯着他,伸出苍白的手掌。
阴冷的目光在脖颈与眼睛之间几度盘旋,她伸出手死死地揪着对方的衣领,迫使他仰头俯视着自己的存在。
“你最好会回来。”
然而一切都是幻想,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想要张开唇齿撕心裂肺地嘶吼着,不甘的呼唤。
鹤相,你要记着我——
你要记着有一半灵魂在这里思念你。
却说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藤原柳甚至能感受到终于拼凑在一起的灵魂被撕裂开,到处都是鲜血的气息,从四肢百骸传来无法忽视躲避的疼痛。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眨眼的一刹那。
藤原柳望着他,总觉得有条线把他们相连,从这的心里到那的心里。
就像是爱……
鹤相珍重地持着那支樱枝走远了。
走出了藤原柳的视线,走出了本丸的大门,走下了山,彻底离开了属于藤原柳的身边。
那根线被抻得好长好长,跨过的海洋越过了崇山,落到了山上朱红的道馆里。
第57章分开的钝痛
“他走了吗?”
“走了。”一期一振回答。
“走得很远了吗?”
“已经走得很远了。”髭切缓缓地说道。
藤原柳的脸上被难以言说的迷茫与彷徨覆盖,她艰难的眨了一下眼睛,干涩得都发出摩擦的声响。
她的双臂在小浮动地摆动,藤原柳以为是自己再一次濒临失控,可当她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攥住拳头。
缓缓摊开手露出苍白的掌心和她自己亲手印下的猩红的月亮。
她突然抬手用尖锐的指甲抠挠着眼球。
“他离开我了,我是该难过的可是……可是我为什么不流泪?”她望着扼住自己双臂的三日月喃喃发问。
“我连血都流不出来了吗?”
藤原柳漆黑的眼眸凝望着她的刀剑自顾自的发问:“我就这么无情吗?”
小短刀们一拥而上紧紧地抱住了她,秋田猛地扑向她的怀抱带着哽咽大声地反驳:“才不是!!”
“您是最好最好的主君!!最好最好的审神者!!”
“我不许您这么讨厌自己——”
三日月松开了对她的手臂,藤原柳俯身紧紧地抱住了他们,她紧闭的眼眸下似有红光一闪而过。
本丸里的刀剑们重新过上了鹤相先生来之前的日子。
“但是还是受不了啊!”清光望着变回了像画上去的太阳和呆板一成不变的天空轻声地抱怨着。
“主有说另一位主什么时候回来吗?”巴形一脸严肃地向长谷部询问。
“没有。”
对方沮丧地开口,“可恶,为什么不能和鹤相先生一起回去!”
“劈柴也好,食素也好我都可以接受——”
“鹤相……”
藤原柳走在长廊中,她突然开口呼唤那个已经离去的人,好久也没有等到回应,她转过头望见了身后空无一人的长廊。
乱担忧地晃了晃她的手,藤原柳转过头看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古老的钟声响起,藤原柳被乱和今剑拉着去了餐厅,她下意识地仰头望了一眼钟表,才发现现在只是上午七点多。
她垂下头望着面前烛台切努力制作的佳肴握住餐具。
【鹤相,我会等着你的。】
藤原柳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米饭,藏着泪藏着思念毫无顾忌的倾吐着心声。
【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等到草木枯萎再次发芽。】
【等到雪融化再次落下,等到我再一次死去。】
【我还是会等下去的。】
“我讨厌这个意外……”乱戳了戳咖喱饭低声对药研说着,不知是讨厌鹤相的离去还是讨厌能听到本应该隐秘的心声。
久居战场的药研是个安慰刃的苦手,他只是把自己碗里的鸡腿都塞给不高兴的弟弟们。
“这世界充满悲伤……”江雪低低地叹息着。
小夜学着药研的模样给江雪的盘子里放了一块鸡肉,又望了望宗三哀郁的样子也给他的盘子里放了一块。
“慢点吃,慢点吃——藤原大人!”狐之助在桌案上急得团团转。
“别呛到,慢一点!”
吃完了早饭,藤原柳躲在天守阁里翻出来簪姬铺子里的果子,不停地往嘴里塞着。
试图让这甜蜜的味道压下疼痛。
翠绿的衣摆落进视线,纠缠着心脏的情绪微微一松。
她……已经无法再喜欢上红色了,更看不了白色……
她是为了……谁?
她是为了谁忍受日复一日的痛苦?
为了谁日日直面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
不停地逼迫自己穿上血色的衣裳,带着雪色的外衫?
她是为了……谁?
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藤原柳被这变得陌生的情绪折磨的近乎疯魔。
她颤抖着扑向那件最昂贵最绮丽的有着火焰颜色的和服。
熟悉的名字就在口中缠绕,好像只要一松口就会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可……可是……那是谁的名字?
已经腐烂的变成一摊烂泥的记忆再也无法翻阅寻找。
藤原柳痛苦地喘息着,发出悲痛的哀嚎。
她究竟忘了谁的名字?
在狐之助的第三次挠门和三日月还有髭切的不停劝慰下,把自己闷了一个上午的审神者终于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