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左边是太子,右边是国师,后面是公主。
  他们两人夹在其中,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知道为什么,谢晏本来回去的时候就有点沉默,好不容易到晚上就快给自己哄好了,现在又闷闷不乐。
  皇宫的菜系无论从色香味哪个方面都比狩猎场的好千倍。
  起先,许镜生以为没什么大事,说不定等会谢晏又给自己哄好了,就没太在意,自己吃自己的。
  白筱在一旁,侧眼一看这两人,终于想起来他们这样像什么了。
  花天酒地的丈夫与他口是心非爱生闷气的妻子。
  白筱忍不住偏头和他低声道:“许镜生,你就不怕他给你下毒?”
  许镜生吃了一块透花糍,觉得一般,放下筷子,转头与白筱对视,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回答她的话:“因为我百毒不侵。”
  和她说话间,许镜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谢晏又多喝了两杯酒。
  白筱看到了但没说,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那就祝你吃饱一点。”
  许镜生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转过身看着桌上的美酒与佳肴。
  殿堂之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烛光被舞女的长袖轻撩,映得墙上宾客影子摇曳生姿。
  许镜生看着端上来的一盘绿色的糕点,突然想到他以前用糕点形容过小时候的谢晏,顿时不忍下嘴,下意识转头去看谢晏。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谢晏已经喝了一壶,桌上的吃食没怎么动,只顾着喝酒。
  许镜生连忙摁下他的酒杯,打断了他:“你在干嘛?等会喝醉了。”
  杯子里的酒洒了一点到许镜生手背上,谢晏缓缓垂眸,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也不敢抬头看他,低声道:“没事,一时不小心喝多了。”
  许镜生没多怀疑,就松开了手提醒道:“不要喝醉了。”
  他看不见松手的那一刻,谢晏的睫毛微微颤抖,但声音尽可能的平稳:“嗯。”
  坐在他们身后的公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许镜生和国师说完话又和谢晏说话。
  这个谢晏……公主不知道他是谁,但长得也挺好看的。
  不过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误会,高个子郁闷的喝酒,还不敢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公主看着前桌的两人,想了想,招呼贴身侍女过来,悄悄吩咐她去做一件事。
  酒过三巡,官场话也说完了,场上热闹起来,庄承运这才看向许镜生,试探问道:“许道长才能出众,想必凌霄峰是修炼圣地,才能教出您这样的人才。”
  来了。
  许镜生坐直了身子,想着怎么应付,视线从白筱身上划过,心里就有了一个大概。
  许镜生想了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有点想笑,用手抵在唇前:“咳……其实我只是现在在凌霄峰当差,当师门是合欢宗。”
  此话一出,左右两边立刻投来过于强烈的目光,许镜生顶着他们的眼神继续编:“而且合欢宗常年招新弟子,或许太子可以去碰碰运气。”
  “合、合欢宗?”庄承运不听都知道这是个什么门派,面露难色的看向许镜生,似乎在确定他没有和自己开玩笑,“您看上去也不像……合欢宗的人。”
  “不像才对,合欢宗只要美人。”许镜生勾起嘴角,微笑着看着他,“合欢宗看重长相,对新弟子也友好,太子入门问题不大。你说是吧,国师。”
  突然提到自己,白筱干笑了两声,恨恨的剜了一眼许镜生,笑着对庄承运说:“是的陛下,我看以太子的灵根,定能很快突破筑基。”
  原来还有这样的门派,反正太子吵着要去修炼,合欢宗离得近,入门要求低,说不定玩累了又跑回来了。
  这时,许镜生的一句话无疑坚定了他的想法。
  “太子入了合欢宗,就知道我的名字。”
  白筱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整个修仙界谁不认识你微尘长老的名讳?什么人都往我合欢宗塞。
  本来还心存疑虑的庄承运才松了口气,道:“那朕就放心了。”
  谢晏已经醉了,但他醉了之后唯一干过出格的事就是抱着许镜生哭,没人碰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安静的坐着,和平常无二。
  宴席快接近尾声,许镜生嫌殿内有些闷,就先行起身离席,去门外院中透气。
  身旁骤然空了一块,谢晏迟钝的转过头,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白筱看见他愣神的模样,若有所察的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你师尊出去了。”
  谢晏身形一顿,努力分辨眼前是白筱假扮的国师,便道了句“多谢国师”随后一齐起身离开。
  白筱看他离去的背影,一时分不清他有没有喝醉。
  夜色如墨,风轻盈地吹过,渗透到衣服的每个缝隙,由内而外的感到一点料峭的冬意。
  “道长。”很微小的一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脚步渐进的声音。
  许镜生侧过身,公主就已经走到自己旁边,与他保持着适当距离,温温柔柔的行礼:“许道长。”
  许镜生同样回以礼节,道:“公主殿下,找我又什么事吗?”
  公主从下人手里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许镜生,道:“方才见您朋友似乎是醉了,这是解酒丸,或许对您有用。”
  许镜生想起公主就坐在他们后面,抬个头就能看见他们,于是双手接过小盒子,认真道谢:“多谢公主殿下,我会让他服下的。”
  公主看着他的脸,笑道:“没事,我在皇宫里已经很久没见到新面孔了,初见道长也要离开了。”
  许镜生被她看着,只是微微低头,没有被冒犯之意,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在虚空中画了道符,然后眼看着它消失在公主额间。
  公主探究的目光看来,许镜生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解酒丸,淡淡解释道:“这个的谢礼,一道保命的小符咒。”
  闻言,公主开心地笑了,因身份原因不能久留,道过谢后便离开了。
  许镜生看着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转身,就和站在门边的谢晏对上目光,不知道他在那看了多久。
  许镜生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谢晏缓慢的抬眼,看着许镜生,眼睛被殿中透出的光浸润,莫名有点委屈的意味。
  “刚刚。”
  许镜生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就道:“那回去吧,宴会等会就结束了。”
  谢晏的目光复杂,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好像在于他的少年心性做斗争。许镜生已经越过他进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只有夜里的寒冷。
  白筱看见他们俩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看谢晏的表情,好像雪上加霜了。
  正如许镜生所说,过了没多久宴席就散了。许镜生拒绝了下人护送,和谢晏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夜色悄然而至笼罩着整座京城,宫墙在月光柔和的光照下,朱红的颜色显得越发深沉。回去的这条路又长又偏,月亮被云层一挡,地上就暗得看不见前方。
  两道影子并排走着,心思却各想各的。
  许镜生一心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除掉黑心雾,而且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只要神格……或许还要赢得世人信仰。
  正专心想着这件事,手腕忽然被人拉住,许镜生对谢晏没有防备,所以被紧紧抱住的时候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对他来说,谢晏身上的温度有点高,特别是在这凄冷的深夜,感官更被无限放大。
  许镜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猜到他又喝醉了,此时离他们住的偏殿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正是最黑的一段路。
  再加上下午的时候就感觉他有点不对劲,被他的重量压在墙上,于许镜生没有着急推开他,“谢晏,你怎么了?”
  他一边回忆着下午的事,他们就去参加了一个祭祀仪式,回去的时候谢晏就已经不对劲了,还有晚上也是。
  是自己的原因吗?但他也没干什么,他今天……
  忽然想到什么,许镜生忽然低笑了一声,道:“是因为公主?可是我只和她打过两次照面,没和她有什么交集。”
  夜色如墨,谢晏沉默的,近乎悲伤的,低垂下头蹭了蹭他的脖颈,闻到许镜生发丝间极淡的冰冷的气息,忍不住想要落泪。
  曾经他以为许镜生拒人千里,但他温文尔雅的模样,谢晏更加郁闷了。
  他依稀记得,曾经不想许镜生冷漠麻木,当他终于能游刃有余的面对一切,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来源,只好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才是。”
  “嗯?”许镜生没听明白,什么高不高兴,还是没说为什么生闷气,“谢晏,你在说什么?”
  话一出许镜生就有点后悔了,他跟一个喝醉的人讲什么道理。
  不过谢晏稍稍放开了他一点,许镜生才发现他哭了,泪水从眼眶中滑落,那双眼睛在夜色下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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