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远比生取龙骨更甚。谢无乘几乎忍受不了,想要大喊出声,可被许镜生捂住了嘴。
他死死的咬住许镜生的手,即使口里传来血腥气也放不开。
于是后来,许镜生的掌心多了一颗痣。
太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无乘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但他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开口去问许镜生。
于是,他在以为自己死去的前一秒,看见的还是许镜生离去的背影。
本来记忆就到这了,但莫名多出了一段记忆。
他似乎是被许镜生捧在手心,他独自站在这里,因为它是谢无乘的一部分,所以天罚落下来,砸在许镜生身上。
狂风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雷霆声,每一下都足以让他手里这一缕残破的魂魄消失殆尽。
但许镜生本就因为又使用禁术消耗了过多神力,此时更是支撑不住,硬生生抗着,这其中不仅有对谢无乘的惩罚,更有对他的惩戒。
骤雪天劫中,许镜生跪在血泊中,跪他杀死的世人,跪他的私心。一切随着他苍白的面色,白色渐褪,生出黑发。
他耗尽最后的神力,为人间带去了一场赎罪的大雪。
谁也没想到,再次分开,竟是诀别。
九重天蒙尘,主神不再无情公正,龙也不再完整。
于是,一场大雪几乎掩埋了所有,后人记载最后两位上神自相残杀而死,世上再也没有真正的神,凡人修仙飞升的时代开始。
众神之首在人间初来乍到,学会的第一缕感情,是痛苦。
第82章 养伤 自己看着办
谢晏的意识在这几段记忆中反复沉浮, 感官失温,像无数记忆碎片穿透他的身体,时冷时热得灼烧着他的每一寸。
他艰难的撑着, 极度的痛苦让他几度想要死了算了,但又无数次挺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神识陷入一片黑暗。
无尽的虚无中,像游魂般徘徊在这片死寂当中, 仿佛死去的残识困在墓碑里,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知。
直到夜走到尽头, 微渺的光出现在眼前。
画面中, 许镜生站在一众弟子前面, 迎着所有师兄师姐热切的眼神,入门那天的烈阳刺眼温暖, 许镜生朝他俯下身, 温柔而明媚的轻笑,桃花如雪般飘落, 落在他发丝间。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了出去,被许镜生握在手里。
“嘉月忽复晏,就叫谢晏, 好吗?”
微诚浪自持, 嘉月忽复晏。
他空守着这份心意, 徒然间, 已辗转数万年。
凌霄峰的桃花盛开, 纷纷飘落, 一片花瓣随风而来,遮住他的视线。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谢晏费力的想要睁开眼, 感官似乎也在慢慢归位,他能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艰难的想要操控自己的身体,过了好久,才慢慢的睁开眼,屋顶的房梁映入眼帘,呼吸间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即使天还没黑,灯光点亮着整个房间。
谢晏单从床帐,下意识就想到这是许镜生的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点一点的挪动,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然后慢慢的动手指,手臂,转头看房间,屋子中间,门口的方向被一扇屏风挡住。
谢晏费力的撑着床沿起身,感觉身体刚被重新拼起来似的,每动一下都是剧烈的疼痛。
他靠在床边,低着头,安静的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怔忡了半响。
不止是手,身上也几乎被白色的布帛包扎得紧实。
他记得他是在山上,得知自己被下了情蛊,然后疼得几乎晕了过去,只差一点就抓住师尊的衣角。
师尊……
一想到许镜生,谢晏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吱呀
屏风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走进门,谢晏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随着渐近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许镜生绕过屏风,和床上坐起来的谢晏对上了目光,顿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昏迷了两个月,我就先把你带回松山了。”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转身准备往外走,道:“我去让徐朝来看看你吧。”
“许镜生,我是……”谢晏声音很哑,望向许镜生僵住的背影,“是谢无乘的替身吗?还是你怕我和他一样毁天灭地,所以你才把我留在身边。”
许镜生知道他都想起来了,叹息一声,转过身走到他床边,道:“我当时只是取了一缕魂魄替他挡劫,劫后就会消散,没想到你长成一个完整的灵魂。”
许镜生站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又坚定:“我刚开始也犹豫,但还是觉得,不能对还没有发生的事下定论。”
从始至终,他从来只把他当作谢晏,只是担心灾难重现,于是无时无刻的注意着他。
说着,许镜生低下身,微微一笑与他对视,“还好,我赌对了。”
他解释完,抬手帮他提了提被子,道:“我答应过会告诉你一切,不过你还太虚弱了,先休息,等有空和你说。”
谢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直直地盯着许镜生,声音轻微颤抖:“可是我喜欢你,师尊。”
他的眼中彷徨,悲伤,又执拗的等着许镜生的训斥。他甚至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意。
上一刻,他像个死刑犯般,近乎自暴自弃的等待着宣判。下一刻,一道阴影遮住视线,唇上随即落下一个短暂,冰凉的吻。
几乎转瞬即逝,谢晏愣怔住了,过了好半响,才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嘴唇,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师尊刚、刚刚亲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许镜生见他呆呆的,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就是这个意思,谢晏。”
谢晏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激动得语气有些结巴:“我、我真的醒了吗?”
许镜生不语,起身道:“那你先自行判断一会儿,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许镜生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此时天已入冬,山下宁城被厚厚的雪覆盖,但常年下雪的松山却满山苍青,连雪花影子都看不见。
许镜生站在屋檐下,天色有些阴沉,他关闭了松山入口,傅钰找不到他人,于是用唯一能联系他的法阵,疯狂的给他寄信。
信上基本都是一个内容:
天庭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他。
而来的两位上仙就是郑志义和祈秀,从信上来看,他们有些着急,但似乎不是何仪那边的人,更像是知道了什么,双方都觉得许镜生可疑。
许镜生想了想,转身给傅钰写了一句话。
过段时间,等谢晏情况稳定就去。
晚上,许镜生带着一碗药来的时候,谢晏依旧躺在床上。
他今天上午醒来那一动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身体反应过来后又变成了虚弱至极的模样,除了睁开眼睛,简单说两句话以外,和昏迷没什么差别。
许镜生也很耐心,用勺子一点一点的把药喂进嘴里。
苦味在口中蔓延,谢晏忽然有些好奇:“那我昏倒的时候,师尊是怎么给我吃药的?”
许镜生拿着碗,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想知道?”
谢晏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着他眨了眨眼。
许镜生起身,一手垫在他后脑勺下,一只手拿着碗,当着谢晏的面喝了一口那乌漆嘛黑的药,然后俯下身,缓缓凑近。
当双唇贴合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彼此微弱的呼吸,缓慢地将药汁送入他口中,垫在下面的手防止他呛到。
“就是这样。”
许镜生起身,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声音平静而安定。
谢晏说不出话,像个痴汉般视线随着许镜生移动,他的侧脸陷在光影中,被柔和的光线晕染,眼睫修长,根根分明,像是被霜雪浸染过的眉眼也柔软了半分。
喝完药许镜生也要离开了,谢晏这时才想起,他当时应当也受到了重创,还救了自己,带着他从苗疆那么危险的地方出来。
伤势应该要比自己严重的许多。
这样想着,谢晏就问出了口:“师尊,你的伤怎么样?”
“嗯?”许镜生一下没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迟了一秒才突然反应过来,回道,“我已经没事了。”
如此过了几天,谢晏的伤势明显好转,许镜生怕他无聊,隔天就让徐朝两人来看他。
“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师尊把你背下山的时候有多恐怖吗谢晏!”徐朝拽着他的手狂喊。
谢晏通过自己满身的包扎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但徐朝的语气实在惹人想笑,谢晏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笑,难免牵扯到伤口。
江留沉默寡言的性子,看了一眼他的伤,给了他一瓶治疗外伤的愈伤膏,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是治外伤的,也可以祛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