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到翌日,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让人套车送他去了祁王府,留在侯府也不太有安全感,毕竟他二话没说从叶侯面前溜走了。
  临上车前叶元深正好赶来,自然的说送他去。
  宫循雾见到叶元深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他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气质形象,但叶妜深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一些微妙情绪。
  比如昨天,宫循雾借助叶元深与他的关系见面,脸色和言行都稍微温和一些,会礼节性的与叶元深寒暄几句。
  今天的宫循雾直白到有些不客气,淡淡的问:“可有事?”
  叶元深却很习惯他这般态度:“靖国府在观里打醮,微臣今日无事便同小妜一趟车马。”
  听见他是路过,宫循雾点了点头,全然不觉自己得鱼忘筌。
  “我一会儿从观里出来,顺道接你回家。”叶元深拍拍叶妜深的肩膀。
  “不必。”宫循雾眼神微微眯了一下,“你归时不定,也许我早就让人送他回去了,也许我要留他用晚膳,你从观里出来只管做你的事,旁的不用操心。”
  话已至此,宫循雾根本不理会叶元深的试探,甚至看不上他提前铺垫的接叶妜深的借口。
  叶元深又不能直说我不放心,谁知道你是端方高贵的祁王,还是道貌岸然的大色狼,我弟弟貌美如花,留在你府上如同兔子进了虎穴。
  “是。”叶元深走前看到弟弟依赖的目光,有种被迫亲手溺死宠物的伤感,弟弟还未弱冠,人心和算计都还没见过,怕是要给他吓坏了。
  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宫循雾正紧盯着他,不虞的问:“你究竟怕我对他做什么?吃了他?”
  叶元深只能快步离开。
  “你别凶我哥。”叶妜深看了一眼宫循雾,没有一点正在被要挟的自觉。
  又是这种感觉,郁闷和没由来的的敌意正在宫循雾胸膛里扩散,就如那日在御书房看见叶妜深挡在叶元深之前。
  宫循雾眉头蹙起,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爽。
  “我就凶他。”过了好一会儿,宫循雾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叶妜深也有一点怔,这种类似赌气的话由宫循雾这种人说出来莫名有点幽默。
  但他偏偏又是这么一张冷峻的脸,配上凛然的气质,让叶妜深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要我来做什么?”叶妜深问。
  宫循雾反问他:“你想做什么?”
  问的不太好让人发挥,叶妜深想了想,反正是他主动问的,那也没必要同他太卑微,与其逆来顺受不如稍微挣扎一下,如果不行再说不行的。
  “我想看看王府。”叶妜深说:“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宫循雾没犹豫:“去吧。”
  祁王府比起四皇子宫栩胤的皇子府大很多,四皇子就算不能成为太子继承王位,至少也有一个亲王的晋升空间,皇子府只是他的一个过渡。
  但王府就到了宫循雾作为皇帝亲弟弟的上限,毕竟皇帝儿子很多,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被封为皇太弟的可能。
  叶妜深有点期盼,希望自己可以在偌大的王府迷路,这样宫循雾就要花许多时间找到他,是个能让他不与宫循雾单独接触的好借口,只有迷路他才有不机会不迷失。
  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宫循雾,好像这人总想从他这里掠夺一些什么。
  第19章 第拾玖章
  宫循雾被不知其意的目光看了一眼,他与不太熟悉的人相处的经验少的可怜,二十七年的人上人生活,也类似一种固步自封——只擅长应对主动讨好他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自己的冰冷的黄金冠冕宠坏了。
  对于另一个小世界中众星捧月的小公子,他能想到的接进手段,都倾向于运用身份带给他的权利。
  宫循雾自己当然意识不到是在仗势欺人,从出生起,权利就是他的一部分,就像手和脚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以叶妜深前十八年看眼色的生活经验,也不难看出来。
  “站住。”宫循雾反悔叫住他:“先用午膳。”
  叶妜深有点生气他的言而无信,明明刚答应了让他去逛逛祁王府。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宫循雾走近一步,回视叶妜深眼中的一闪而过的鄙夷。
  叶妜深也没有回避:“我在想,天下太平太久了,就该一百人朝夕围住你,喊一千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的傲慢才会少一万分之一。”
  “你觉得我傲慢?”宫循雾的神情波澜不惊,并没有显现出一点被激怒的痕迹。
  叶妜深偏开目光:“这不是重点,即便你生气我也想说。权利不是你手脚一样的东西,砍刀能分离你和你的手脚,但分离你的权利却要砍断无数人的手脚,你的傲慢的确有坚固的支撑。”
  但是我偏偏又干不掉你们这种嘴脸,所以讨厌你。
  宫循雾总算有了点波动的痕迹,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目光微微向下,扫了一眼叶妜深说话间翕动的水红色嘴-唇。
  然后刚才听到的话就都忘了,用脑子一瞬间空白来说更贴切一点。被叶妜深引起的情绪又被另一种更深切的情绪覆盖。
  这种感觉催化了他对叶妜深护着叶元深时的嫉妒。
  叶妜深的下巴被微微抬起。
  “你在说什么?”宫循雾的语调很沉稳。
  叶妜深收起了自己的戾气,平静的说:“我只是想逛逛王府。”
  宫循雾沉默了一会儿,“叶妜深,我是真的有些疑惑,你究竟是害怕我,还是不怕我?”
  “怕。”叶妜深承认:“但不耽误挤兑你几句,如果你要追究我也无计可施。”
  “你意识不到这也是一种傲慢么?”宫循雾问:“你承不承认你在恃宠而骄?你其实心里根本不信我会真的伤害你,是不是?”
  “不是,我当然相信你会伤害我,否则我也不会被你威胁来王府。”叶妜深感觉到一种不言而喻的狎昵,有点反感的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至于因为口舌之争伤害我,这不是你威胁我来的目的,不是吗?”
  叶妜深话音刚落,就被掌着后脑吻住了,这一吻并未持续太久。
  宫循雾警告他:“保持对我的害怕,我喜欢你乖一点,你太伶牙俐齿的话…”我会有点控制不住。
  “去逛吧。”宫循雾朝回廊走去,丢下一句:“天黑前让人送你到小厅。”
  两旁的侍从都低着头,知道宫循雾的背影彻底消失,他们才敢抬头偷偷打量还在发怔的叶妜深。
  每个人的心都在突突跳,刚才祁王殿下亲了忠顺侯家的三公子?
  叶妜深回过神后脸色爆红,他挑了一条小路快步扎进去,有种不到尽头不回头的愤愤。
  他折断了几只花,踢了几脚路边的木桩凳,被威胁的气愤并没有随着方才的夹枪带棒发泄出去一分一毫。
  旁边的侍从一直在跟着他,他转过身:“你们可以不盯着我吗?我不会偷王府东西的。”
  为首的侍从很短促的笑了下:“妜公子说笑了,妜公子您小心脚下,园子里难免有些横七竖八的碎枝条。”
  叶妜深原本没抱多大希望,还以为会被温和的驳回,没想到他们真的转身离开了。
  叶妜深终于感觉风景不压抑了,放慢脚步走走看看,把自己藏进园子中的一条条小径深处。
  走了一会儿眼前宽阔了些,一团白绒绒的球在草叶中半隐半现,叶妜深走过去,从里面掏出毛球,一直白的像棉花团的小猫。
  小棉花球介于奶猫和成年猫之间,小猫被叶妜深抱起来,叶妜深以为这应该算默认可以亲一下了,把脸凑过去了一下被猫爪抵住下巴。
  叶妜深停下动作,紧接着小猫邦邦邦照着他脸打了三拳,在他发愣的时候,小猫一蹬他脑门窜出去跑了。爪子还勾住了他前额一缕头发,扯的他头皮痛。
  他蹲在地上半天没动,手指微微发抖,小小的幻想了一下,半夜摸到祁王府给小猫剃个地中海。
  叶妜深喜欢毛茸茸的小生命,因为小生命柔软又有热度,以前他住在两百块一个月的简陋小房里时,会和流浪猫相拥取暖,抵抗屋子里阴冷的潮气。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枝上担着一把弓箭,而弓正由宫循雾持在手中,那已经是个满弓的姿势。
  叶妜深迎着箭头走过去,在银闪闪的箭尖儿快要抵住他脑门时他才停下,然后俯身在箭筒里取出一根箭,握着轻轻扎在宫循雾箭头,华贵的布料微微陷下去一点。
  僵持一会后宫循雾放下弓,但叶妜深没有放下箭。
  宫循雾开口:“你想杀了我?”
  “不是。”叶妜深把箭放下,“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看见我这个动作,我不会杀你,显而易见杀了你我也会死。但是如果你想要我死,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我的意思是,只有达成共识,我们之间的要挟关系才成立,所以你能别再玩这种把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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