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宫循雾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什么时候起?”宫循雾是最先开口的,他怕叶妜深没听明白,又问的更详细了一些:“我去侯府追回翡翠,病在床上的是你吗?”他现在只在意这件事。
  叶妜深其实在承认的一瞬间聊想了很多种结果,有可能是皇上最先反应,大概会拿镇纸砸他的脸,怒斥他罔顾律例法度。
  也有可能是叶元深最先反应,抓着他的前襟质问他把亲弟弟弄到哪里去了。
  甚至有可能是贠边寅,他会大喝一声果然如此,然后请求皇上赐死,然后趁机替太子说话。
  他完全没有想宫循雾会是什么反应,兴许是没来得及,兴许是潜意识里排斥他想到这个。
  叶妜深茫然的看向宫循雾,他本以为自己欺骗了这么多人一定完蛋了,但宫循雾似乎没有怪他的意思。
  宫循雾不顾众人的目光朝他走过来,面对面问他:“扶仪升中书舍人时进宫面见皇上带的是不是你?我去学堂寻你一同用膳的是不是你?祁王府我灌醉的是不是…”
  叶妜深脸颊霎时通红,他怕宫循雾说出更不成体统的话,连忙开口承认:“是我,都是我,从被打了板子之后便都是我,我醒来后就在侯府的床上,我不知道…”
  “畜-牲!”
  叶妜深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骂打断,等他反应过来是宫循雾已经挨了叶元深一拳,而叶元深抓着宫循雾的衣襟,还要继续打。
  “哥!”叶妜深追上去拉叶元深的衣袖,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禁卫很快挡在宫循雾前面讲他们分开,甚至有禁卫要把叶元深押住。
  叶元深是读书人,骂人都是没有的事,更何况动手打人,皇上只是看了眼宫循雾,然后又看向乱成一团的禁卫和叶元深兄弟两人。
  以皇上对宫循雾的了解,知道宫循雾不是躲不开那一拳,甚至他身-体的机敏下意识就做了要躲开的动作,但他最终选择不躲开。
  叶妜深深深地看了宫循雾一眼,顾不上与他说什么,连忙去拉叶元深,想要把叶元深从禁卫的禁锢中夺回来。
  他有点想哭,无论是原书中还是他的印象里,叶元深都是体面端庄的君子,怎么能被禁卫扯着手臂押着。
  “住手。”宫循雾忍着心里的嫉妒,让禁卫放开叶元深。
  叶妜深脸抵在叶元深的肩膀,身心俱疲懒得再应对谁。
  “在朕面前造价,是真的不想要脑袋了。”皇上哼笑一声。
  贠边寅面露得意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叶家两兄弟,紧接着听到皇上说:“还不将贠边寅带下去,先关进南厢房,听候发落。”
  “啊?”贠边寅面色惨白惊惧的看向皇上,不敢相信被罚的会是自己。
  叶家的教书先生也叹息一声,以他知天命的年纪早就看得出贠边寅的野心和不讲情面,但在他眼中贠边寅不过是个没弱冠的小孩子,觉得再过两年自然会懂事。
  关于知恩图报的故事他旁敲侧击的说了很多,说的太直白伤小孩子面子,没想到竟然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
  有人冒充侯府三公子,这本该是侯府关起门来解决的家事,没必要,也不应该闹到皇上面前。
  若是贠边寅为了叶家,他此时就该在侯府的书房里,而不是大内昭阳宫。
  “陛下!臣是为了陛下与祁王殿下不被蒙蔽,臣都是一心为了…”贠边寅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禁卫捂住了嘴拖下去。
  叶妜深抬起头看向皇上,眼中不解和害怕一览无遗。
  皇上语气平淡:“不是朕放过你,是你兄长放过你。”
  叶妜深看向叶元深,叶元深低垂的目光终于有多波动,抬头朝他看过来,但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叶家的家事,元儿为了你动手打祁王,朕看到了他的抉择,朕不想干涉。”皇上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
  在官场太一本正经难免要被排挤,许多名师教养出来的君子为官,也会刻意留下一些毛病,也算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但叶元深一直是滴水不漏的人,皇上还以为他会要求严审假“叶妜深”,找回亲弟弟。惆怅的回想着那日书房里叶妜深毫不犹豫的挡在叶元深身前的一幕。
  没想到叶元深这个讲道理正人君子,血缘都不讲了,满打满叶妜深算从因为四皇子挨板子到现在也就半年,叶元深居然就为了“假弟弟”做到这种程度。
  同样不乐意的还有宫循雾,他原本在想若是因为此事叶妜深下了大狱,他正好将叶妜深暗中带走,再用死囚假作叶妜深。
  但叶元深竟然为了叶妜深来打他,是因为那句“祁王府灌醉”,宫循雾很难不警惕起来,怀疑叶元深有别的心思。
  他在叶妜深旁边半跪下来,他对叶妜深说:“这里交给扶仪,借一步说话,行吗?”
  叶妜深看着他脸颊被打过的痕迹,这些天宫循雾执拗不听劝,因此挨了好多的责怪和打,叶妜深想告诉他不要再撞南墙了,但又怕同他说不通,白白浪费口舌。
  “不行。”拒绝的是叶元深,他一只手把叶妜深往身后护,眼神狠要出血似的:“圣上面前,祁王殿下请自重。”
  “正事要紧。”皇上打断他们,“祁王你要么滚出去,要么后退听着。”
  皇上一直在压抑怒火,平常毫无破绽的祁王,一沾上叶妜深的事就不管不顾起来。
  “送老先生回家去。”皇上看着侍从把先生带走,书房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皇上严肃开口:“他是不是你们叶家的骨血朕分不清,也不在乎,元儿,你母亲是朕的义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朕不会让你们家丢面子。”
  叶元深叩谢:“臣多谢陛下。”
  “但事关朕的亲儿子。”皇上话锋一转:“太子是朕选定的未来皇都,一国储君。事关太子便事关大祇,他—”
  皇上指了下叶妜深,然后道:“他状告太子与朕的嫔妃私-通,朕要留下他审问,元儿能明白吧?”
  身为大祇臣子,于公叶元深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于私他不愿意。宫循雾明显对叶妜深虎视眈眈,他不愿意把弟弟留在宫中,更何况围猎那次的前车之鉴还未过去太久。
  “你不用觉得为难。”皇上冷笑一声:“朕不是在同你商量。”
  叶妜深没有被叶元深痛骂已经在意料之外,他此时别无所求,只希望叶元深别再顶撞皇上。
  “哥,你先回家吧。”叶妜深捏了捏他的手臂:“不知是否还能见到娘亲还有二哥,我希望…这件事能由我亲口说。”
  “你亲口也不必说。”叶元深按住他的手:“我们不必把此事说出去。”
  叶元深在叶妜深惊愕的目光中转头看向皇上,然后重重的磕头:“陛下,请陛下装作不知此事,微臣不想父亲母亲得知此事徒增烦恼。”
  这并非徒增烦恼这么简单的事,而是亲生儿子被换成了假的,事关叶家的子孙血脉。
  “臣弟也觉得不必说出去。”宫循雾附和。
  “同你没关系。”叶元深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皇上终于对他们表现出了一点厌烦:“元儿,你先回去。”既没有说准了,也没有说不准。
  叶元深行礼告辞,一步三回头的看跪在地上的叶妜深,在出门前看到宫循雾已经强行把叶妜深从地上扶起来了,才稍微放心了些,转头朝外走去。
  “你姓甚名谁?”皇上问他。
  叶妜深说:“我就叫叶妜深,从出生起就叫叶妜深。”
  “皇兄,他要歇息了。”宫循雾很袒护叶妜深,始终把他半揽在怀里,没等皇上说什么,便继续说:“臣弟先带他去休息。”
  叶妜深没有决定自己去留的力气,被宫循雾半搂半抱的带走了,丝毫没理会身后叫他站住的皇上。
  绛云宫叶妜深已经来过,他被宫循雾放在软榻上,手里塞了个暖手炉,熏香笼也被撤掉,沙鸥送进来两个清香四溢的佛手柑。
  叶妜深看上去很疲惫,他低个头抱着暖手炉,一言不发也不抬头看人。
  宫循雾心疼的无以复加,大概是长相的原因他看上去尚算冷静漠然,但只有他自己至少,此事复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很不安。
  “妜深。”宫循雾唤他:“你同我走吧,此事既然能被太子那个姘-头瞧出来,郡主是聪明人,看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恐怕到时候你经受不住叶家的怒火。”
  叶妜深终于抬起头看他。
  宫循雾觉得有有戏,继续道:“不仅如此,凡事状告太子的人,都难洗弄权的嫌疑,只怕皇上要让人审问你,大理寺和刑部审案就是上刑折磨。光我知道你无罪没用,到时候就是编,你也要编出个幕后主使来,否则皇上不会轻易放过。”
  叶妜深沉默了一会儿,很轻的开口:“我要怎么确定,这些话不是又一个陷阱?”
  宫循雾哑然,杜汝湘之事已经消耗了叶妜深对他的所有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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