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宫循雾心中反复琢磨他说的“过载”两个字,仿佛切身体会了叶妜深的心境。他矛盾且心有不甘的想:这怎么不算知己?
  他觉得他简直比叶妜深本人还要懂得叶妜深。
  他们一起在被窝里静静的躺到地笼被续上炭火,叶妜深起身去洗漱,用过早膳后提出想要出宫。
  其实皇上对于他的去留问题还没有松口,只是如今战事突发,没有精力再处理他这件小事。
  叶妜深眼巴巴的祈求宫循雾,宫循雾就答应了送他出宫。
  眼下的时辰只有叶元深用完早膳进宫了,京中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了芒洲在打仗。
  宫循雾目送叶妜深下了轿子,看着他进了门,才命沙鸥驾车回祁王府。
  叶妜深走在侯府有些心虚,他故意避开侍从走小路,但还是与在外面吹冷风的叶凌深迎面碰上了。
  平常叶凌深睡得晚起的也晚,就算昨夜没有喝酒也要睡过早膳的时辰才睁眼,还要在床上赖一会儿才洗漱出门。
  叶妜深与他同宿过,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作息。
  大冬天天寒地冻的,叶凌深一个人披着斗篷,头发束的也并不整齐,像是他自己随手敷衍着弄的。
  他回头看向叶妜深,眼神中尽是漠然。
  在整个叶家,叶妜深觉得自己离的最近的就是叶凌深这个二哥,性格外放热情,举止不拘小节,虽然有点不正经。
  但是他确实是叶妜深相处最多,聊天最多的家人。
  他们一起去庄子游玩,一同出席皇子的立府宴,也有夜宿在一起说着话直到疲惫睡着的夜。
  相比起来叶元深就显得不苟言笑和情绪内敛,叶妜深同叶元深也几乎没有聊过太多闲事。
  但叶元深还是接纳了他。叶妜深对叶凌深摆出一个自以为自然的微笑,然后与他问好:“二哥,你今日起的好早。”
  叶凌深却始终漠然的看着他,就在叶妜深忍不住想要换条路绕过去时,叶凌深红着眼睛开口了:“我不是你二哥,我弟弟另有其人。”
  叶妜深怔了一下,但他其实没有立场怪罪叶凌深的冷漠,叶元深的接纳让他忘了自己是占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作为家人、兄长,叶凌深无论是道义上还是情感上,都有合理的理由排斥他。
  叶妜深勉强让自己接受,他轻声说:“是这样,抱歉,我说错了话。”
  “说错了话就滚出去。”叶凌深表现的敌意很强烈:“这里不是你的家,我不想看到你。”
  叶妜深局促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宫循雾只告诉他没瞒住叶凌深,但不确定现在是不是郡主和叶侯已经知道了。
  他们不在场,叶妜深也没有勇气厚着脸皮去当面问,所以只是后退了一步,他似乎也没有另外一种选择,只能说:“好,我这就走。”
  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对鸠占鹊巢的这段日子做出一些解释,他很在意叶凌深,无论叶凌深现在怎么看到他,但他确实有把叶凌深当成自己的兄长。
  光是为他跟宫循雾对峙这一点,叶妜深就无法不感激。
  他不想叶凌深厌恶他,但绞尽脑汁无从解释,叶妜深只好丢下一句对不起,狼狈的离开了叶家。
  宫循雾的轿子早已经离开,叶妜深站在侯府角门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刮起一阵大风,他原本想要站在门口躲避一会儿,但又害怕叶家出来人撵他,于是他顶着风离开了叶府。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郡主和兄长们都对他太好,以至于他厚着脸皮赖在叶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不舍得回头看了看,不是不舍得侯府的荣华富贵,而是真的不舍好不容易得到的亲情。
  他在街上走了很久,半个时辰前他就觉得体力跟不上,脸和耳朵都被懂得僵硬发热,在一个转角与彻骨寒风毫无躲避的相遇。
  叶妜深后退了几步想要躲在院墙下,不知道跟谁撞在了一起。
  叶妜深说着抱歉回头看过来,忽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眼熟。
  年轻人也很惊讶,眼睛顿时亮起来,很热情的唤他:“妜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叶妜深听到这声妜哥哥,才有记忆冲破了阻碍,他想起来是四皇子李府宴结束时,他跟叶凌深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叶妜深”的江湖朋友,其中那个给他喜饼的圆脸年轻人。
  “我迷路了。”叶妜深撒了慌:“我只是路过。”
  “天太冷了。”年轻人很热情的邀请他:“要不你先去我家吧?”
  第76章 第柒拾陆章
  路上他们顶着寒风说话, 不过叶妜深大部分时间在听,他没有什么精神聊天,也因为冷张不开口。
  圆脸年轻人叫叶荷, 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叶妜深自然不好意思问, 是他自己讲自己做工时的趣事儿时提到的。
  叶荷在一家酒楼做工, 住的地方还是“叶妜深”出钱给他买的,一个院子里两间房,原本是叶荷跟另外一个叶妜深的江湖大哥一起住。
  “叶妜深”还帮他们找了做活的生计,是他自己开的染坊, 从掌柜到账房先生权势“叶妜深”在各地搜罗的江湖“朋友”,里面的小工也都如此。
  染坊没开过两个月, 上到账房先生和掌柜, 下到小工和看守跑了一大半, 自然也卷走了“叶妜深”的钱。
  跟叶荷住在一起的那个大哥也跑了,跑之前还抢了叶荷的工钱,于是叶荷就近找了个酒楼跑堂的活计,小院就剩下他一个人, 偶尔有酒楼里的其他伙计太晚了回不去家也来他这里将就一晚。
  叶荷推开门请叶妜深进去:“那混蛋不仅抢了我的钱, 还把我腿打坏了,我没办法只能典当了那口铁锅和水缸去请郎中, 不过我赚了钱之后又把东西都赎回来了。”
  叶妜深差不多把他的近况以及来龙去脉摸清了,刚被叶凌深撵出来他心情不太好, 所以只是很冷淡的说:“你没事就好。”
  叶荷没再说话,将他请进屋子里, 把一盒有点变硬的喜饼拿给叶妜深吃:“这是店里剩下分给我们的,起初我不舍得吃,后来发现根本吃不完, 上回的刚吃了一半,厨子就给我们分了新的。哥哥您先吃着垫垫,我去做饭。”
  叶妜深站起身:“我来吧。”
  “这怎么能让您来呢?”叶荷连忙拦住叶妜深。
  “没关系。”叶妜深去了逼仄狭小的厨房,厨房里食材不多,叶荷一日三餐都能在酒楼里吃,所以不太需要自己做饭。
  叶妜深找到了一大碗猪油,和一小盆吃剩的米饭,上面一层微微有点干硬,叶妜深用猪油随便炒了炒饭,两个人坐在柴火上,围着灶台分着吃了。
  “妜哥哥…”叶荷也发现了叶妜深的不对劲,不仅情绪特别低落,还屈尊降贵来他的小屋子,同他分吃剩饭。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叶妜深没说话,他站起身朝叶荷伸出手:“碗给我,我去洗。”
  “不不不,不用您洗。”叶荷连忙抢过碗扔进了盆里,回头把叶妜深往外撵:“没谁了,我早上忘打水了,过会儿再洗就成。”
  叶妜深想了想:“那我去打水。”
  叶荷发怔的功夫,叶妜深已经拎着水桶去了院子,在井边上蹲下来。
  “我来我来我来…”叶荷连忙追出去,他哪里敢让叶妜深打水,他都怕叶妜深掉进去。
  打完水回来,叶荷往手心哈气,搓着冻红的手找叶妜深,发现叶妜深正在添柴生炉子。
  叶荷简直对叹为观止了,他没想到叶妜深居然能做这些事,以前叶妜深都是被众人簇拥着,大家听他的话跟他称兄道弟,但是没人真的敢去同他勾肩搭背。
  平常叶妜深同他们一起吃饭,都是在窗明几净的酒楼,万不会吃他们那口黑锅里做出来的东西。
  叶荷怔在原地,看着叶妜深将炉子里的柴火点燃,屋子里光线不好,火光映在叶妜深冻的发红的脸颊上,叶妜深眨了眨眼睛,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抬起,叶妜深朝他看过来。
  叶荷看的痴了,回过神后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叶妜深主动开口:“我这段时间不能回侯府,你方便暂时收留我吗?”
  “啊?”叶荷摸不着头脑,惊讶的看着叶妜深:“妜哥哥,您要同我住在这儿?”他食指向下指了指。
  叶妜深点头:“若是不方便…”
  “方便方便。”叶荷很欢喜的看着他:“不是不方便,就是不敢让您跟着在这儿吃苦。不过话说回来,这儿虽然有两间房,但那间长时间没人住,没有人气儿,又阴又冷,不如您同我睡一个炕上,还暖和。”
  叶妜深没什么可挑剔的:“好。”
  叶荷是真的惊讶了,他走过来在叶妜深旁边蹲下,既忍不住看叶妜深,又不好意思直勾勾的看。
  “还有,你做工能不能带上我?”叶妜深问:“我也想找份活计。”
  “您别吓我了…”叶荷为难的看着他:“您这一身派头都能把店里所有跑堂的买下来当奴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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