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皇子并非误食陈米。”叶代锦已然老泪纵横:“当日大皇子离宫前已有呕吐的情况,微臣去送一本大殿下想要的游记, 大皇子唇色惨白, 微臣曾询问大殿下是否不适,大殿下说只是气的太早而已, 过会儿用了早膳就没事了。”
叶代锦低下头,肩膀也垮了下去:“微臣只恨当时没留下大殿下, 即刻就宣太医。现在回想起来那便是中毒之兆!”
宫循雾手指用力攥成拳,他眼睛瞪的通红, 看着跪在地上的叶代锦,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讨好叶妜深的家人,满脑子只剩下仇恨以及预知的后怕。
如果他再不能将那些杀害宫锦胤的凶手逮住, 兴许下一个陷入危险的就是叶妜深,况且他已经见识过叶妜深陷入危险的样子了。
宫循雾闭了闭眼,缓解眼睛的酸胀,他声音极冷:“只因为干呕就断定早已中毒,皇上不会信。”
叶代锦抬起头:“微臣正要说此事,其实前一日微臣授课后将要出宫时,因为下阶时崴脚,便就近坐在草丛边上休息,听到了不远处隐约有人说话…”
那日他听见有一道公鸭嗓的声音响起:“解暑汤换了吗?”
“换了,让娘娘且放心吧。”
这本不该让叶代锦联想到下毒,但这确实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早知道大皇子不久将会丧命,他定要返回去告诉大皇子不要喝什么解暑汤绿豆汤。
可那两人的简短对话并不能让人听出来什么,叶代锦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关怀儿子,才让人换了对身-体更好的解暑汤。
结果次日的夜晚,宫中便敲了钟,郡主匆匆进宫后传回家消息,是皇长子在庄子误食陈米,已经薨了。
叶代锦当时莫名想到了那段意外听到的对话,又过了七日他进宫,在一片悲泣中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个小内官,大叫一声不好了。
叶代锦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就见一内官边跑边用他的公鸭嗓音喊:“贵妃娘娘心疼大殿下,悲伤过度晕厥过去了,快宣太医来!我们娘娘多疼爱大殿下啊…”
小内官边喊边哭,溜须拍马的攀附之臣已经赞叹起贵妃慈爱,少部分刚正不阿的臣子冷眼看着小内官拿皇长子的死做戏。
但除了叶代锦没有人想到,小内官跟贵妃不过是在欲盖弥彰。
因为叶代锦瞪着小内官太久,小内官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不解的看过来。
叶代锦其实并非为了大义能够付出一切的人,他在乎自己的性命,在乎全家的安危和家族的荣耀。
所以他心虚的退缩了,生怕贵妃已经将他列为需要灭口的敌人,他很快面见圣上称病致仕。
逃避了这么多年,他看着宫循雾因为调查而被皇上责骂,郡主回家也会说起太后劝祁王多次,而祁王执意要查。
但叶代锦从来没有过为了那几日师生情谊去当一会证人的念头,他是个软弱的人,舍不得自己的郡主妻子和有出息的儿子。
他得到的一切都不容易,没有必要为了皇上的儿子冒险。
命运却将宫循雾与他小儿子纠缠起来,他的小儿子也一次次卷入危险,叶代锦终于忍不住想要出面作证,希望能够永绝后患。
宫循雾几乎颤抖起来,他问:“跟贵妃勾结的侍从是谁?”
叶代锦早已经查过此事,所以在宫循雾问出口时就明白了他说的人是谁,于是很快回答道:“那日很贵妃身边的内官说话的是大殿下身边的鎏金,平常伺候殿下笔…”
“我知道。”宫循雾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个人,算是大皇子身边比较体面的内官了。
叶代锦膝行两步仰着头看宫循雾:“殿下,请看在微臣有妻有儿的份儿上,恕臣知情不报之罪…”他伏在地上低泣。
叶妜深一言不发,他们说的事与原书提到的剧情没什么关联,他和宫循雾都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因为他比宫循雾还要惊讶。
他惊讶自己父亲居然是此事的证人,还是因为此事早早辞官。
宫循雾原本有些愤怒和遗憾,叶代锦与大皇子算得上半师之谊,竟然也当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
但应到叶代锦说起妻儿,宫循雾的脾气就消散了,转而变成一股酸涩的情绪,他回头看过来。
叶妜深眼睛水光潋滟,眼巴巴的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宫循雾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拥住,叶妜深没有推开他,因为他觉得宫循雾方才的神色确实需要一个拥抱。
第84章 第捌拾肆章
若依照皇上拟订的人选, 芒洲不时之将便会成为贵妃的娘家,所有人都能从此诏窥见日后不可估量的风险,但眼下除了重用贵妃母家, 似乎也没有堪用之人。
尽管皇上已经尽力把五皇子宫盛胤的人放进单子里, 但这种制衡还是向一边偏颇。
宫循雾即便不即刻投身战场, 也该到权利中心纵横捭阖才对,但不知何时起他只想要围着叶妜深转。
不是旧时的亲情故人不重要,相反太重要,以至于宫循雾不敢放下叶妜深去管旁的事, 若叶妜深也如皇长子宫锦胤一般造人算计无法挽回,宫循雾不知道自己还能指望谁活下去。
而恰好此时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宫循雾捧起叶妜深的脸, 他垂眸看着叶妜深虚弱的浅粉色的唇, 本能的俯身靠近过来。
叶妜深偏过脸,他尴尬的看了眼跪在一旁的父亲,随机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推开宫循雾赤脚下去, 伸手扶着叶代锦的手臂:“父亲, 您先起来…”
叶代锦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儿子跟祁王纠缠出这么多故事。
宫循雾回过神来, 拦膝抄起叶妜深,将他抱回小榻上。
叶妜深尴尬的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好半晌才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宫循雾,四目对视宫循雾目光坚定, 霎时又转为心疼:“我要回宫一趟。”
叶妜深点头:“我知道,你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我知道大皇子对你来说很重要。”
“你最重要。”宫循雾说的无比郑重, 他捧住叶妜深的脸,稍微用了些力气抵抗叶妜深的挣扎,然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所以我要回宫。”
宫循雾面色不知不觉已经苍白的明显,叶妜深忍不住伸手捂住他愤怒充血的眼睛,偏偏眼睛是娇气的地方,他想揉一揉都做不到。
叶妜深同样很心疼他,无关更为细致的情绪和决定,此时此刻叶妜深最纯粹的感受是,因为宫循雾的心痛而心痛。
“我陪你。”叶妜深脱口而出,然后被自己说出的话惊讶到了。
宫循雾眼中浮现出惊讶,他用力抱住叶妜深,抚着叶妜深单薄的脊背,轻声安抚他:“你不能去,你待在这里让你兄长们守着你,等该杀的杀了,该剐的剐了,我就回到你身边,你撵都撵不走。”
叶代锦听到这些话从宫循雾的口中说出来,他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惊悚,大脑一片空白,全靠抗拒的本能起身踉跄的出去了。
叶妜深低下头,他此时心情已经复杂的像是几千个线团乱糟糟的混在一起,“给我留一点脸面吧。”
“你很好很体面。”宫循雾连忙说明:“不要脸面的是我,若有不好听的话有我挡在前面。”
叶妜深推他:“你走吧,凡事有轻重缓急。”
宫循雾想反驳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事,但叶妜深已经捂住耳朵缩进了锦被里。
宫循雾离开不久后叶元深就来了,他提着食盒拿着汤婆子,在榻边坐下后摆好饭菜,将叶妜深的脸从锦被里面剥出来,叶妜深睡得脸红扑扑的,像是已经闷到了极限微张着唇吸了一大口气。
叶元深嘴角勾了勾,叶妜深还完好无损的在家里睡觉,他此时觉得这便是岁月静好,至于宫循雾的大仇大恨与他无关,他也体会不到。
叶妜深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叶元深眼神空洞的样子,冷不防吓了一跳:“哥?”
“醒了?”叶元深回过神来依旧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他将叶妜深的衣襟拢了拢,又用手试了试叶妜深额头有没有汗。
“当心着凉。”叶元深把锦被围到叶妜深肩膀:“怎么在这儿睡着了?离窗下这么近,你糟蹋你身子,受痛的不还是你自己。”
叶妜深还没有从他方才的空洞目光中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和陌生的看着他。
叶元深注意到了他的观察,微微笑了一下,但眼底已经没了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情。”
叶妜深有些发怔:“嗯?”
“亲弟弟消失的无影无踪,明知眼前的不是,却还是将错就错。”叶元深伸手抚着叶妜深脸颊:“你是善良的孩子,我有时在想,你或许也会在心中替原来的叶妜深感到寒心。”
叶妜深认真的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二哥不能接受我,显而易见会有人想你说的那样想,但是我不能,我也不会。”
叶元深叹息一声,神色却轻松了不少,他玩笑着捏了捏叶妜深的脸颊,刻意像是防着别人偷听似的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的距离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是不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