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皇上是在严格的礼法熏陶下生长的皇帝,在他心中也有严格的次序,虽然宫循雾比他的长子和次子年纪还要小一些,但宫循雾就是他的弟弟,弟弟就比儿子更尊贵。
  抛开长幼规矩,在情感上皇上也偏向于宫循雾胜过儿子,从前的宫锦胤有长子的殊荣,和他初为人父的新奇感受,得到了他的关照和偏爱。
  但皇长子已死多年,这份偏爱他再也没有给过其余的儿子,宫循雾则独一份的得到他的纵容,说一句长兄如父不为过。
  今日得知郡主携幼子进宫,皇上也亲自来鹤韵宫一同见客,宫盛胤只需稍作打听就知道宫循雾也在。
  长辈们都在场,宫盛胤很难不多猜想。纠结许久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舍得放走叶妜深这个人。
  于是他仗着日益见长的重视,冒险来了。他心里清楚就算挨骂也不会太严重,反而能让他幽禁叶妜深的罪向情难自禁倾斜,总好过仗权势欺人的罪名,因此除去他心痒难耐的感情,也有表演的真心。
  宫盛胤低着头走进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在感受到宫循雾目光时一瞬间僵直了脊背。
  “你来做什么。”皇上明知故问。
  宫盛胤跪下来:“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万不能允九皇叔与蛰容的事。”
  皇上冷笑:“蛰容的事,蛰容的什么事?”
  “父皇,儿臣也不必再说假话,儿臣知晓九皇叔对蛰容一往情深乃至偏执,父皇与皇祖母也更器重九皇叔,但儿臣的心也是肉长的,儿臣的心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宫盛胤作势磕头:“儿臣斗胆,求…”
  皇上冷哼一声,宫盛胤便识趣的没说下去。
  宫循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不顾身份恶言相向道:“你也配?”
  “九皇叔。”宫盛胤低着头:“侄儿会比九皇叔待蛰容更好。”
  皇太后指着他们:“你,还有你,脸都不要了,都滚去庭院挨板子吧!”
  皇上附和皇太后的气话:“不错,于叶家而言,你们叔侄二人都罪孽深重,若想去纠缠人家孩子,不如先挨一百板子,扛得住便去,扛不住就…哼,朕看你们也没脸活了。”
  宫盛胤低头不语,春猎在即,一个冬天让三皇子幽禁,太子被废。他作为剩下的两个皇子中功劳最大的一个,春猎是他大放异彩的好时候。
  若是挨了板子受了伤,一百板子可不是开玩笑的数目,只怕要养上几个月。
  “扛着住便能去?”一旁的宫循雾开口。
  皇上看向他:“挨板子也不能让你死心?”
  宫循雾则是有些疑惑了,他反问:“我何时怕过板子?”
  话已出口,皇上忍着怒火,说服自己就当这一百板子是给叶家的交代。
  皇上指着宫循雾,对禁卫道:“打死他!”
  宫循雾微微抬起手阻止上前来押解他的禁卫,非常主动的走出去,步伐坚定丝毫没有停歇。
  翌日郡主要去京郊寺院拜佛,叶妜深用完早膳后临时决定同他一起去,路上雪冬在外面起码,隔着窗子说:“近来京中好些个苗疆人。”
  郡主聊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多半是去乐坊的,五皇子的生母就是这套路数。”
  一个时辰才到寺院,郡主进去烧香,叶妜深跟雪冬在院子里站着,雪冬是闲不住的人,问他:“那边三爷去过吗?”
  雪冬指的是一处偏院,如今早春没什么绿色,那些枯树既不茂盛也不能遮挡,是一览无遗的地方。
  叶妜深说:“你想去便去。”
  两人正要往那边走,身后忽然有人不敢相信的语气唤乐生:“蛰容?”
  第95章 第玖拾伍章
  还没等叶妜深彻底回过头, 雪冬已经怪叫一声:“天杀的,祸害人的东西怎么跑到清净地来了!”
  柳轻盈穿着深灰色布衣站在那里,他头发束的很紧, 只用布条系着, 背上是一捆干柴。
  在此处相见显然谁都没有预料到, 叶妜深说不出来对他是什么态度,在刚被柳轻盈骗到宫盛胤手中时他怨到想锤墙,后悔自己同情心泛滥,哪里就那么缺朋友, 明明就见过柳轻盈排斥自己的样子。
  但后悔无济于事,当时的叶妜深只剩下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被放走, 甚至认定了他会遭遇一点坏事, 比起宫循雾,宫盛胤在他心里相当难以忍受。
  当时叶妜深顾不上多恨柳轻盈。
  从虎狼窝里逃离后,再回想起关于柳轻盈的细节,恨和怨都变的不清晰, 只剩下唏嘘。
  “我…”柳轻盈后退了一步, 两只手勾在绑柴的袋子上,很局促的看了眼雪冬, 又看向叶妜深,像是求助, 又像是退缩。
  叶妜深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看着他, 等着看他想要说什么。
  “蛰容…”柳轻盈语气弱了下来。
  雪冬冷哼一声怒气冲冲上前,这里是佛寺,叶妜深拉住雪冬:“不能闹事。”
  雪冬被拦住了, 却忍不住气怒斥:“谁准你唤我们家公子小字?”
  “蛰容…”柳轻盈眼圈泛红,他见叶妜深仍然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于是低下头,很委屈的唤了声:“妜公子。”
  叶妜深深呼一口气,吩咐道:“雪冬,你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可是…”雪冬犹豫了一下,把身上的匕首给叶妜深留下防身后才出去。
  柳轻盈解下绑在肩膀的带子,因为柴太重解开的一瞬间差点把他压倒,叶妜深想都没想便过去帮他扶了一把。
  一捆柴稳稳落地,柳轻盈转过头看着叶妜深,叶妜深仍然是叶妜深,叶侯和郡主生的三公子,但柳轻盈知道叶妜深吃了很多苦。
  他有些心虚的避开目光:“我父亲和兄弟都…妜公子当时提醒过小人,是小人不识相,一门心思扑在五殿下身上,没有把您的忠告当回事…这些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那日小人用此事激妜公子的恻隐之心,骗了妜公子,妜公子已经安慰过小人。”
  叶妜深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柳轻盈叹息:“从前的事,小人不愿意去回想,小人位卑,因为痴心妄想吃了亏,没什么好怨的…”
  叶妜深忍不住道:“这话我不同意,宫盛胤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就算痴心妄想?你这算识人不清,顶多算是蠢笨罢了。”
  “你还是同从前一样。”柳轻盈脸上浮现一点苦情的笑意:“蛰容。”
  再唤这个名字两人都有些恍惚,叶妜深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有一瞬间想要阻止他唤的这么热络,但若是不准一个自认位卑的人唤自己小字,而让他称自己为公子,就有点太超出叶妜深的接受范围了,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被荼毒至此。
  “你永远这般赤诚。”柳轻盈望着他:“五殿下眼中我是奶娘的儿子,在你眼中我才是柳轻盈,这可惜我从前执迷不悟,现在才肯承认。”
  叶妜深感觉有点不忍心:“你就是要与我说这个?”
  柳轻盈没有因为他故意表现出的不耐而退缩,反而放松的舒了口气:“我父亲和兄弟拿了一大笔赏赐,如今买宅子买面子,但他们伤的伤残的残,这些原本不值当。”
  他摩挲着自己皮肤干巴巴的手部皮肤,叶妜深随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从他风吹日晒的样子来看已经在寺院里有段时间了。
  “蛰容,其实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柳轻盈眼圈泛红,眼睛湿润。
  叶妜深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后结果,还是他跟主角攻宫盛胤大开大合前的过渡。
  但看着他落魄的样子,想起他是原书中的主角受,虽然只是个挂件角色,但叶妜深也忍不住觉得惆怅。
  若是按照原书的结局,他好歹求仁得仁,也算得偿所愿。
  但现在这个局面,叶妜深近来心眼小情绪习惯性低落,他忍不住把原因归结到自己的介入上。
  叶妜深嘴硬道:“你知道就好。”
  “我以为你要报复我呢。”柳轻盈笑了一下,眼泪同时划过脸庞:“但你看,你连句重话都没对我说,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会吃亏的,他们都会欺负你。”
  叶妜深蹙起眉,眼圈也红了:“你算什么?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别哭啊。”柳轻盈递上自己沾了灰尘的帕子,叶妜深偏过头去没有接,仍然嘴硬:“谁哭了,你别自作多情。”
  “我帮五殿下骗你那件事,我其实也觉得自己不堪。”柳轻盈把帕子收起来:“但我还是做了…我想着为他做最后一件事,从此我就放下了。这没什么好狡辩的,在当时确实相较之下你的安危和我的自尊,通通没有他重要,你怪我也好,怎么都好,但我不想骗你。”
  叶妜深凶巴巴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偏开头,事实上眼睛通红没有一点威慑力。
  “你比我通透聪明,你只是时运不好。”柳轻盈看向他:“希望你以后事事顺遂。”
  叶妜深感觉到呼吸困难,原书的结局像一个衬托此时此刻的悲剧背景,宫盛胤与柳轻盈的苦尽甘来,恶心而又大团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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