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向神明祈祷愿望的实现本来是凡人常举,可向邪神祈愿,其心愿往往也阴邪非常。
凌时看向萧淼清,倒有几分耐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闲的无聊,逗闷子也算意趣。
萧淼清一时想不到好由头,正滞迟着,便听凌时说:“这是祈愿者与受召唤者之间的私密,不足与外人说。”
这意思就是他问也没用了。萧淼清略感失望,但凌时少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他不愿放过这个求知的机会。
萧淼清走到边上,不叫和他凌时挡住老者的小摊,又歪头望了一眼在那边听人说书听得如痴如醉的于金,这才继续问道:“那每天那么多人祈愿,你岂不是很忙?”
他看凌时也没觉得凌时很忙啊。
凌时轻笑出声,盯着萧淼清的脸:“召唤邪神本身也要付出代价的,常人便是舍命也难付,况且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召唤之术吗?”
所以召唤凌时的人必然是有身份地位,可以接触了解到这些禁忌之法的人。
萧淼清在心中摘出这个关键,又在脑子里想了可能的对象。只是这依旧是个广博的范围,很难具体确定是谁。
“我知道,通常召唤的仪式只由信徒继承。”萧淼清老老实实说出自己书本上学来的知识点。
凌时闻言却是一哂:“这世间知道我存在的人已经没有几个,除了想借我之力完成夙愿的人,哪有什么信徒?”
他话语里的讥诮是对那些只顾自己肮脏心愿,不配称为自己信徒者的嘲讽,“不过这样也好,再过十多年便没人烦我。”
然而落在萧淼清的耳畔却有别的感觉。
无论正神邪神,信仰之力都是无比重要的东西。只要有信徒存在,无论是十万个还是十个,都是神明与当前世界的联系,而当所有人都忘却一位神明的时候,神明就再也无法降临在这个世上。
萧淼清在云瑞宗时,常常由他擦洗各个神像,从小如此。由凌时的话想去,思及往后几百上千年,人间轮换成别的模样,不知他如今擦洗的神像信仰有几个可以流传到以后呢?
为此萧淼清心里多了一丝感伤,对凌时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邪神都有了点垂怜。失去信仰,被所有人遗忘,这无论对哪个神明都太残忍。
况且从刚才到现在,两人之间的交谈,凌时颇给他面子了,几乎有问有答的。
萧淼清觉得礼尚往来,自己多少也说句客气话。
因此想了想后对凌时道:“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凌时不解地看着萧淼清,萧淼清抬眼与他对视,将话说完:“只要我记得你,你就不会失去信仰。”
所有人都忘记对你的信仰也没有关系,我会永远信仰你。
他的眼神明亮干净,语气平和简单到好似只是随口而谈,却有一股重若千钧的力道落在凌时心间,使他原本漫不经心逗闷子似的神色转凝,几乎怔怔吃惊地面对萧淼清。
明明前一刻还笑萧淼清的话当不得真,可此时却有了相信他的意愿。
萧淼清本来是溜须拍马,说完看凌时的表情,心中难免忐忑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这话不能说吗?”
他的手慢慢摸到腰间,想去抓玉笛,可是这两日都在马车上,萧淼清没将玉笛别在腰间,这回出门也忘了专门带上,指尖在腰上只抓了把空气。
见凌时注意到自己抓握的动作,怕凌时想起上次他用玉笛叫来大师兄,还躲在师兄背后得意的前情,萧淼清尴尬笑笑:“肚皮有点痒,我挠挠。”
他说着在自己的腰间多抓了几把。
凌时抬起手好像要伸过来,萧淼清现在一惊一乍的很紧张,有些防备地看着凌时的手。
到底是怕凌时喜怒不定,又把自己捆起来,他立刻揣着打商量的语气对凌时说:“你别抓我呀,我都说以后要信你了,你不会对自己的信徒出手吧?”
萧淼清心如擂鼓,也不知邪神信徒的待遇如何,倘若是第一个挨吸的,那不是玩完?
凌时的手停在半空,睇着萧淼清的神色,唇边又有笑,不过显然比刚才的和软下来。
凌时的掌心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根据他递送的动作,萧淼清犹豫一下,“给我的吗?”
他试着伸手去拿,凌时果然没动,叫萧淼清将那拨浪鼓拿到了手中。
“这是什么?”萧淼清问的不是拨浪鼓,而是拨浪鼓此时代表的作用。他轻轻转了转拨浪鼓,闷声咚咚的响声传来,这只是一只十分寻常的拨浪鼓。
凌时深深看着萧淼清的侧脸:“给我唯一信徒的礼物。”
行吧,萧淼清接受这个说法,手中把玩几下。他幼时没玩过这些,所以对稚童所爱都挺感兴趣,并不觉得凌时的礼物不好。
于金终于将一段故事情节听完,这才想起自己许久没有找萧淼清的位置,心里正一坠,目光便在人群当中找到了他。
他往前快走几步追过去,“小道长,我们还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萧淼清听见于金的声音,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正顾忌自己身边的凌时,再回头却发现身边的人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于金过来时显然也没有看见凌时,自己往萧淼清身边一戳,等他指示。
凌时这样神出鬼没也不是第一次,萧淼清没太在意。他把拨浪鼓收入乾坤袋里,抬头对于金道:“不逛了,还是回去吧,等明天与师兄们一道出来再玩过。”
于金乐得如此,也不说其他的了。
待回到春风楼,萧淼清认得路,也不叫于金送到门前,只在分隔了内外院的拱门处就叫于金停住,自己独身往内走。
于金则在目送萧淼清走入内院后,刚想转身离开,就被一只手给拉到了旁边角落处。
于金被吓得原型差点出来,等定睛发现拖拽自己的人是闻淳,这才稍稍缓了心神,不过还是很忐忑地看着闻淳问:“少,少主,有什么事吗?”
闻淳双手抱臂:“你刚才陪着萧淼清出去了,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于金看得出闻淳并不生气,放下心来,于是一五一十把自己和萧淼清沟通的前半段说了。
前半段先是些魔族势力的对立,剩下说的最多的就是栾凤了,听见萧淼清对于栾凤有没有妻子,有几个妻子这么关心,闻淳眉毛一下竖了起来:“他问这些干什么?他就没问点其他的什么?”
于金从一个低等河鱼出身的小魔族摸爬滚打到现在,在这客店里每日做的又是迎来送往看人脸色的行当,此时闻淳这么一句,马上叫他窥得对方的心思。
于金脑袋转得飞快,在闻淳的逼视下迅速补充道:“他还问了您!”
闻淳的面色这才一缓,好像很不经意地问了句:“他问了什么?”
“他专门问了少主您在魔界有没有妻妾,”于金强调了“专门”二字,这顶多算是加强语气,不算说谎,就算让萧淼清过来对峙,他也无法说自己没问过这种话。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说者都有心强调。
闻淳的眼睛一下亮了,紧紧盯着于金问:“他还说什么了?”
“萧小道长后面就没再说什么,不过小的告诉小道长,说少主您是十分真心待人的,叫小道长放心,他听了这话才没问的。”
闻淳看向于金的目光霎时多了几分赞赏。他从怀里随便掏出一块金子,也不管大小自扔到于金怀里,而后哼着歌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金抱着金子窃喜,心中便更像明镜似的了。
而说到前面独自离开的萧淼清,他回到内院的时候,付意的房门已经灭了烛光。是以萧淼清的本意是自己回房去就是。
然而他要回房必然要从张仪洲房前经过,在行至还有三五步远的距离时,萧淼清忽然注意到张仪洲的房门是开着的。
房间里没有烛光,反而比被月色笼罩的庭院还黑些,仿佛一张深渊大口等待着吞噬要经过的行人。
萧淼清的步子一顿,看着那敞开的房门心中紧张几分。
他还能想起刚到兰通城时在马车上与张仪洲的交谈,那会儿萧淼清的神思虽然要迟钝一些,不过总归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
想到自己为了求张仪洲,还往他身上扑,萧淼清暗觉糟糕。
张仪洲身为云瑞宗的大师兄,最忌失仪失态,平时对师弟们的要求也很严格。是最讲规矩不讲人情的,往他身上扑,那不是求饶,那是求死啊。
这会儿看着张仪洲洞开的房门,萧淼清担心是大师兄故意在等他回来,心中左右纠结权衡过后,萧淼清还是重新迈开了脚步。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是直面大师兄吧,不定还能求得一份生机。
在师尊没有开口之前,自己是不是能顺利留在人界进行历练,很大程度都是由张仪洲决定的。这会儿可不能叫大师兄生气。
尽管放缓了脚步,萧淼清还是在几息后走到了大开的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