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外门他们,”萧淼清正要说话,山路那头一个小弟子匆促跑来,似乎原本就是要找他们的,一见萧淼清和段西音站在这里便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招呼他们快过去。
  “师姐,师兄,长老们派我来接你们。”
  萧淼清原本想问问薄叙在其他宗门那里的面子究竟多大,但这小弟子一来,话头只好止住了。
  三人匆匆向前,到了地方却只萧淼清一人进去。
  萧淼清走进主厅,门派中几个长老坐成两排,威严端方地看着他。
  萧淼清行了礼,静静等长老们开口。
  “前头已经问过你的其他两个师兄,他们都说不知张仪洲去向,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吧?”大长老开口,“你要是瞒着不说,到时候可要连同你一起受罚的。”
  萧淼清迟疑着说:“我,那个,”
  他想探探长老们的态度再说,“我也许有些线索,但不肯定,长老们要怎么罚师兄呢?”
  “什么师兄,他现在还能当你的师兄么?”
  萧淼清觉得可以,但未免气倒长老们,他没应声。
  长老们却也看得出他的态度,二长老骂道:“知道你是你师尊惯着长大的,可大事小情总要分个轻重,你师尊是多有头脸的人,云瑞宗之外谁提起他不敬神似的遵从敬仰,整仙门里找不出第二位,如今他门下的弟子化魔,岂不是头一个叫他的脸面上过不去?”
  大长老道:“你若有线索就快些说出来,若犯了包庇的罪名,你也必然受牵连。”
  从前诸人提起张仪洲,言辞无不溢美,现下身份转变,即便张仪洲还没做出任何十恶不赦之事,他已经是宗门耻辱。
  萧淼清更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他觉得师兄无辜,一方面也晓得宗门长老的出发点。
  沉默在他低头无声中拉锯着,长老们威严厉色毫不留情:“看你的样子是铁定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说了,你如此不受教便不要怪我们责罚得狠了。”
  话到此处,萧淼清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然则屋外忽有风起,有脚步声匆匆赶来,还没等站稳便听门外人道:“长老们,师尊说他要在闭关前再见一见小师弟,我听师弟在此所以过来请他去。”
  声音是邵润扬的,听着匆促,少不了是赶过来的。
  想来邵润扬不敢假传薄叙的命令,恰在这样的关头,显然是薄叙自己有意包庇了。如此一来即便是长老们有心用罚,当下也得暂放萧淼清离开。
  萧淼清低头告退,跟着邵润扬离开,半道上才问他:“师兄,师尊真的要见我吗?”
  “也是也不是吧。”邵润扬得意道 ,“我一听他们说长老们要见你就知道准没好事,因此借给师尊送药的间隙里向他求情,师尊便准了我来给你解围了。”
  他一向是对薄叙有畏惧的,不过:“我就晓得别的事情恐怕难办,但护着你这事上师尊从来没得说的。”
  萧淼清叹了口气,他也晓得师尊对自己好,从小到大犹如父亲一般。
  邵润扬知道他忧愁什么,开口道:“大师兄他……长老们的意思必然是要切割干净了,不过我想你去求求师尊,要是师尊松口,不说长老们,便是外头那些人也没得多说。”
  “是这样吗?”萧淼清不大确定地问。
  “自然是这样,”邵润扬笃定道,“师尊在仙门中说第二,谁能说自己第一,他离成神塑像也不过几步之遥罢了。”
  这本来是邵润扬尊崇自己师尊的话,却猛然间叫萧淼清原本一团乱麻的思路忽然被点开了,惊雷一般在萧淼清的脑袋里炸裂。
  修仙界也许没有一尊具象化的神像,但有被敬似神明的薄叙。
  这是多恐怖的一个联想,几乎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叫萧淼清想立刻甩到脑袋外头去。
  第98章
  时间在前进的步伐中流逝。
  “好了, ”邵润扬忽然的出声叫萧淼清从失神思索中回神,“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你在师尊面前说几句软话, 他看在你的面子以及大师兄从前种种上, 也许会心软的。”
  邵润扬的掌心在萧淼清的后背轻轻推了一把,叫他往前不由自主走了两步。待这股推力散去, 萧淼清站在原地回头看向面带鼓励的邵润扬, 犹豫间还是点了点头。
  刚才萧淼清脑袋里面冒出来的念头太过无稽, 他本能不想去深思。萧淼清抬头望向薄叙紧闭的殿门, 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 等他迟疑地扣响门扉,萧淼清才尽力将前面冒出来的杂念从脑中摒除。
  只是一念起便难消。
  殿门从内开启,萧淼清跨步进入。大殿原本就少人问津, 如今薄叙又带伤回来, 弟子随意不敢靠近, 更显此处寂寥空阔。
  萧淼清迈过门槛就感觉有一阵熟悉的凉风裹来, 他身后的大门也应声关了,只殿内并不见薄叙的身影, 他便开口叫了一声:“师尊?”
  “我往里来了。”萧淼清说着朝里走。
  经过殿内的神台时, 萧淼清的目光分给上面的三神像一些,神像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端放在那里, 但又好像有什么特别抓眼的不同叫萧淼清想要再多看看。
  直到平齐的视线错开三神像, 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没有消失, 不过萧淼清也没有借此看出不同到底在哪就是了。
  殿后是薄叙的寝室, 萧淼清在门口处稍站了站,又叫了一声:“师尊。”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薄叙的气息,干脆不再往前走, 只不远不近地站着,开口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师尊,刚才长老们同我说了处置大师兄的决定,早前还没有回来时你说过可以帮师兄的……”
  “那时候我的确说过。”屋内传来薄叙清冷的声音。
  虽有回应,但内容却叫萧淼清心中忐忑:“那现在师尊的想法变了吗?师兄他并没有做出错事,他只是生了那样的根骨,真的不能给师兄一次机会吗?”
  萧淼清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视线中终于出现了薄叙此时的模样。
  薄叙盘腿坐在榻上,神色当中没有太多中外人心中预想的疲惫与憔悴,反而较平时多一分懒散,半抬着眸子望向露出半张脸的萧淼清。
  萧淼清一瞬间好像要叫他的视线看穿,如同幼时被师尊训话时一般乖乖往前走了两步垂首站好,为自己刚才质问的口吻歉然道:“方才我话说得急了。”
  薄叙的指尖松松地放在膝头,跳跃般轻点了几下后说:“根骨本是天定,从前我收他做徒弟便晓得,只是之前我一直以为他能克制本性修出另一条道路来,如今他破戒完全入魔了,张仪洲已经不是从前的张仪洲,你还当他是你师兄么?”
  “可我觉得师兄还和从前一样,或者,”萧淼清大概知道长老和师尊担心的都是什么,“如果我能保证师兄以后也不会做出恶事呢?”
  薄叙忍俊不禁:“你怎么保证,难道你日日看着你师兄不成,就算你可以做到,他又能平白受你的管制么?”
  在萧淼清做出什么保证之前,薄叙继续说:“根骨是天生之物,非外力可以随便改变的,如今想来从前也是我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以为他真的能够收敛心性变成另外一种人。”
  “师兄他现在还没有变。”萧淼清忍不住反驳。
  薄叙的声音却更不容置疑:“世间有善恶对错之分,他就是天生的恶与错,即便现在还未暴露出本性来,但总会有那一天的,等他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你又要如何说呢?”
  他好似循循善诱:“小清,你和他不一样,你的根骨天生纯净空灵,知万物本源,更该晓得明晰好坏才是,你师兄喜欢你是天生注定,甚至无法自控,你却不同,一时间的蛊惑与短暂的相交并不能决定往后长路。”
  萧淼清的眼中出现迷惑的神色,而薄叙也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你也答应过我此次回来以后便安心修炼,不再管其他杂事,不是吗?”
  忽然间,萧淼清有种恍惚回到多年前自己只能看见薄叙双腿的豆丁时候,师尊以诱哄的口吻叫他专心修炼,此时恰如彼时,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初进门时那微凉的风似乎一直都没有散去,萦绕在萧淼清的颈项与身周,丝丝沁入心脾叫人发慌。
  面对薄叙的话,萧淼清坚定地摇头:“师兄不是杂事,师兄他很重要。”
  前面薄叙的话已经点破了张仪洲对萧淼清的倾慕,从他的语气来说甚至不像是刚晓得。无论如何萧淼清也因此觉得自己也应该剖白:“师尊,我也喜欢师兄,我想与他做道侣。”
  萧淼清以为薄叙会生气,却没想到薄叙闻言却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不及眼底十分凉薄,像是听见了早有预料之事的笃定和淡然。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萧淼清身上,却又只落在他身上,好像在皮囊流连不求再探。
  这样的目光使萧淼清仿佛被浸入了凉水里,刹那间许多曾经在久远的梦中出现的画面与片段重新堆叠闪回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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