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姜知南抖抖衣服,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之上, 而后才坐下来, 先是把薄舒的鞋子整齐收在一旁, 而后才换上拖鞋。
  他站起身一边解开自己的外套扣子,一边对薄舒说:“衣服就这么丢,也不怕掉地上脏了。”
  薄舒埋头在软枕之上, 肩膀动也不动就懒懒应道:“你不是会接住?”
  真不知道这样的信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知南觉得有些突然, 又觉得好像十分自然。
  他也没有纠结自己这天生劳碌命到底合不合时宜,拿着卸妆棉走到薄舒身边坐了下来,拍拍男生的背说:“来,把衣服脱了, 我先把你身上的遮瑕卸掉。”
  留在身上久了,总是不好的, 一会儿还得去把蹭脏了的衣服收拾进洗衣机里。
  对了,今天熬什么汤呢……
  姜知南自顾自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情, 于是没注意到薄舒一听到要脱衣服时微微一动的肩颈。
  脱?直接就来?
  薄舒浑身僵硬, 缓缓支起身子转头看去, 以一种麻木到冷漠似冰的表情看向姜知南。
  姜知南理所当然地摆摆手,显然他自己也知道刚才说的是虎狼之辞, 但还能怎么办,正事难道不需要做了?
  反正遮瑕大部分都在脖子和锁骨, 噢还有手腕脚腕……
  咳咳,应该不用脱掉裤子。
  还好还好,至少留了裤子。
  姜知南讪笑着竖起手指, 诚恳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乱看。”
  闻言,薄舒扯开嘴角,浓妆下的红唇被拉扯成古怪诡谲的弧度,平白让姜知南生出一身冷汗。
  薄舒上下一瞥姜知南:“你看的还少吗?”
  姜知南:“……”
  咱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啊。
  薄舒逗完人,满意地欣赏着姜知南瞬间涨红的脸色,终于大发慈悲不再贫嘴,果断扒下了自己的上衣,转过头对姜知南说:“来吧,反正看的是你,无所谓了。”
  动作十分迅速,脱得超级干脆。
  一眨眼的功夫,再度映入姜知南眼帘的就是光洁的背脊和腰间那明晃晃的指痕。
  没想到这作孽的痕迹居然还没消下去,姜知南瞬间有些绷不住了,捂着嘴就扭头:“咳咳。”
  薄舒依旧是背对着姜知南的姿势,听到这动静一下子就猜到姜知南又害羞了,憋着笑装作没明白的样子问道:“你也感冒了?”
  “没有、咳咳……”
  姜知南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不去看腰窝处的痕迹,强装镇定拿起卸妆湿巾,轻轻盖在薄舒肩膀后侧的遮瑕之上。
  一次一次抹过,那些被掩藏在颜料之下的浅红渐渐浮现。
  再度直面这些痕迹,姜知南眉心一锁,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附在那处,对坐在身前的人低声问:“还疼不疼?”
  垂着头的薄舒抿了抿唇,摇头道:“没必要问这么多次,我没那么娇气。”
  同样的话题翻来覆去问,薄舒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姜知南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明明都是男人,他允许自己适量的心机示弱换来姜知南的在意,但不喜欢真的被姜知南当作弱势方照顾。
  相反,其实他才是那个想要护着姜知南的人。
  对于主动权的在意,薄舒近乎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
  在意过后,对姜知南的偏疼又再度占据上风,薄舒恍然发觉自己刚才无意识间竟然对姜知南发了火。
  他没想这样无理取闹,也不是不分好赖,只是……
  只是一时没忍住。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薄舒担心姜知南又缩回朋友的范围里,把这些难得的亲密温柔再度收回。
  薄舒用力咬唇,想也不想就抬手抓住了姜知南还未离开的衣摆。
  姜知南甚至远比薄舒自己更早发现薄舒的低落情绪,他顺着薄舒的动作蹲下身子靠在沙发一旁,柔声叹:“怎么了?”
  但薄舒不会说他方才心里的惶恐,他只是摇了摇头,本就咬紧的唇一阵刺痛,血的味道瞬间迸发。
  保持着咬紧的牙关,嘴唇微动:“对不起。”
  姜知南已经彻底听不见薄舒说了什么,他死死盯着那一处的伤,眉心紧蹙。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薄舒真的时刻都在他重生后的每一条安稳神经上蹦跶。
  明明都已经想好,就算没几年好过,至少安安分分养着,逗猫养狗浇花喝茶,领先几十年提前开始养老其实也挺好的。
  可比起20岁的灵魂年长十岁的姜知南总在面对薄舒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一个无法掌控情绪的大学生。
  就像现在,他本可以不在意一个普通朋友……
  “松口!”姜知南猛地伸手,用力擒住了薄舒躲闪的下颌,把人紧紧禁锢在手掌中。
  普通朋友会这样吗?薄舒一时忘了反应,脑中只有这个疑问。
  姜知南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酸得开始发红,甚至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开始颤抖。
  “你怎么总这么招人心疼?”
  薄舒茫然地回望姜知南眼中澎湃的情绪,他看不懂对方的神色,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把姜知南又向自己拉近了几分。
  面对姜知南,从来只记吃不记打的薄舒又开始发动小心思,反问:“你心疼我什么?”
  嘴唇还在渗血,薄舒的脸甚至还灰扑扑着,姜知南预备好的擦脸湿巾放在玻璃茶几之上被薄舒遗忘。
  他无所觉地顶着一张惹人心疼的脸,就像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来只字不提的坚强小孩。
  哪怕薄舒自己并没觉得有委屈,可姜知南就是心疼。
  他从没觉得,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大学生,会这样招人心疼。
  以前叶坷受了伤,也会在他面前落泪,也会呜咽着靠在他的怀里。但叶坷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会和薄舒一样。
  薄舒从不主动倚靠姜知南。
  姜知南轻叹:“手疼不疼,嘴疼不疼,你明明知道怎么喊疼,就像那之后的早上一样。今天你怎么就不知道说呢?”
  “没必要。”
  只要一拿到主导权,薄舒就又缩回了舒适区。
  姜知南看着薄舒自顾自进卧室换衣服的身影,撑着头拧起眉。他把薄舒此刻的冷漠归结于薄舒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他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
  没什么朋友,所以没有必要对人示弱。
  其实,这本就是成人世界生存的法则。
  只不过,他毕竟是30岁的灵魂,总是不愿看见还是学生的薄舒如此“成熟”。
  甚至,他无法确定薄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习惯——伪装自己。
  “叮——”
  手机屏幕弹出消息框,姜知南垂眸划开。是医院发来的短信,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短信通知他有空去医院领取。
  姜知南只扫了眼就关掉信息,像是在看普通垃圾短信一般,一点也没有停留,反而很快就又凝眸肃色打开另一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对话框。
  【薄家的事,查到了没有。】
  【还在整理,目前查到了这些——】
  很快,对方传来一个压缩包。姜知南看着文件夹上明晃晃的“薄逾”两个字,深深吐出一口气。
  想起薄舒眼里那偶尔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冷漠,姜知南忍不住嘀咕着:“只看看他哥的信息,应该不会惹他生气吧?”
  像薄舒这样的人,对私人领域的绝对占有欲要远超普通人。
  但,若是直接去问,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
  薄舒虽然喜欢把话只说一半,剩下一半用来引诱别人触发联想,从而得到一种近乎玩弄的快感,但当初在别墅外薄舒就没有开过口,说明这件事在薄舒那里不是可以用来玩笑的事情。
  也就是因为姜知南看得出这事情的重要性,才会拜托在首都的人脉帮忙查h市的消息。
  哪怕,外省的力量来查,会远比本地人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财力。
  姜知南的手指无意识的点按在聊天页面的空白处,来来回回,一下一下拨动心里的犹豫心弦。
  但夜里,薄舒反手抓住他手时说的话,就像紧箍咒一样,无论是否再被念起,都让姜知南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也松不了这口气。
  姜知南定定看着文件夹,终于下了决心按下一键解压。
  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于是在看完所有的时候,眼睛已经先比大脑接收到所有的信息。
  于是,也是在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姜知南骤然变了脸色。
  很久之后,他才缓过来,点开被搁置在一旁的体检报告。
  ————
  客厅里的空气潮湿凝滞,浴室里则是暧昧缭绕。
  薄舒抹去扎眼的雾气,红红的脸顿时在朦胧镜面里显露。他侧了侧身子,照见后腰处的痕迹,忍不住咬起后槽牙。
  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是疤痕体质。
  真是薛定谔的身体素质,一个早就习惯了各种受伤的舞蹈生,怎么就能在这么多年之后才挖掘自己这敏感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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