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凛冽的风吹过,宋何生脸色梆硬。
  两人僵持了十多秒,宋何生认输,在这冰天雪地里直接脱了外套,单手抓着黑毛衣的前胸,干脆利落地脱了下来。
  里面是一件背心,脱下毛衣后,结实的肩膀和手臂上露了出来,上面全是杨眉昨晚留下的抓痕。
  血痂才刚刚愈合,右手臂没有带袖箍,烧伤的疤痕在这白茫茫的背景色里格外明显。
  “把它给你,足够让你别再来招惹我吗?我受不起。”宋何生只穿着背心走过来,站在了杨眉面前。
  杨眉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就心虚,没说话。
  “嗓子被干坏了,话不会说了?”宋何生用尖锐的语言刺伤杨眉,扣住杨眉脖颈,粗粝的拇指在杨眉的小喉结上重重按了一下。
  “唔,哥……”杨眉闷哼一声,睫毛眨了眨。
  饶是他再怎么乐天派,也受不了被宋何生用这种话反复刺伤, 他喘了一口气,哑声说:“我不招惹你了,再也不会了,真的……”
  “记住你答应我的,杨眉。”
  紧接着,黑色毛衣被随意扔在一边的草垛上,沾上了绵绵白雪。
  杨眉低垂的头再抬起,宋何生已经骑着摩托车,远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背影了。
  而这件毛衣就像是宋何生打发自己死缠烂打的施舍。
  -
  回到家里,杨眉把黑毛衣穿在小狐狸身上,呈大字躺在炕上,冰冷的温度让他想起昨晚那场一样冰冷的拥抱。
  微信里找他合作拍短片的甲方发来一堆消息,提出各种要求还发来了几个例片,杨眉嘴上答应得很好,可他脑子里却一点拍摄思路都没有。
  四周寂静得可怕,杨眉偷偷去看蒋巧曼的朋友圈,发现都是在晒他的弟弟。
  真丑,有什么可晒的。
  肚子叫了三番,一直手脚都开始发冷的时候,他才下地烧火做饭,屋子里冒出白烟,杨眉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既视感。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推开门,呼吸到冰冷的空气时,终于算是得救了。
  吃过饭,杨眉猫着腰在灶台边上刷碗,手一滑新买的碗又碎了一个。
  他蹲下去捡的时候,手指被划破,轻微的刺痛带来的不是恐惧,郁结在心口的情绪被一点点驱散。
  他只需要专心于伤口,不用去想秦桓蒋巧曼,也不用去想那些因为秦桓而石沉大海的简历,更不会想起宋何生那张讨厌他而冰冷的脸。
  他睫毛抖着,拿起那块白瓷片压在伤口缓缓刺深。血涌出来更多,蜿蜒流过指缝,滴在地上。
  “嘶……”
  指尖疼得发颤,杨眉咬着下唇,那双烟波蓝的眼眸深邃,一点点黯淡了光。
  从来都怕疼的杨眉,唯独这次没有哭,疼痛让他变得轻松,让他短暂地感觉不到压力。
  抬头时看到窗上的冰花,脑子里有灵感一闪而过他放下手里的瓷片,顾不得擦一下,拎着单反背上包就冲出去了。
  天边的残阳火红照亮这片被白雪覆盖的黑土地,坐在火车上,杨眉听着东北民谣,举起手机将景色拍了下来。
  这一次一走就是十多天,他没有宋何生的微信,只有周彪问过一次他去哪了,他只回复自己去拍素材,具体在哪也没有细说。
  杨眉之前喜欢过一个意大利导演,用高超的剪辑手法拍了《土耳其瞭望塔》,他模仿了对方的镜头语言拍了一部简化后的伊春宣传片。
  镜头下,越野车穿过林海雪原,黑色轮毂扬起几米高的碎雪,在层层树林后,是鄂温克族,留在这里的游猎民族。清晨的雾凇,氤氲着热气的河边,冬日跳下河水的大爷,吹着萨克斯的年轻人,镜头切得很快,又渐渐慢下来,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杀猪菜,孩子打着雪仗,他的镜头最后从玻璃上的窗花转到一个地方艺术团,二人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葡萄村里巡演的二人转艺术团在广场上热闹唱着。
  声音穿透力很强,超市里取快递的宋何生眸色深邃地看了眼窗外,才转回头翻动货架上的包装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杨导演走了快两礼拜了。”周彪走过来,轻咳一声说,“他不会又回北京了吧,我有他电话,你要不要给人家打一个?”
  “不需要,他早晚会走。”宋何生开口,声音很涩,后半句隐没在二人转的调子里,周彪没听见。
  就是因为杨眉早晚还会不告而别,在对方眼里感情都是游戏,所以宋何生没有必要负责什么,更没有必要相信杨眉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为了达成目的,杨眉什么都能做。
  “哎,这这个品牌不是之前找你做广告的那个啥牌子的登山鞋?我还记得人家给你的广告费可不少,好几万是吧。”周彪看到了宋何生手里快递的包装。
  “嗯。”
  “你不是不接广告吗?”
  “最近想攒钱。”宋何生如实说。
  两人往家走的路上,村口最后一班客车到了,占满了这条村里狭窄的小路。
  杨眉从伊春市转车颠簸了一路,还买了不少吃的回来,他大包小包狼狈地从车上下来,客车开走,看到了不远处宋何生和周彪。
  其实对于宋何生,杨眉一直都是越挫越勇,记吃不记打,唯独这一次没叫着哥直接冲过去,反而怯懦地绕路走到两人身后,一副陌生人模样。
  宋何生眯起眼看到杨眉,瞳孔微微一震,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又转瞬消失。
  “小杨导演,你拍完素材啦。”周彪也不看眼色,扭头朝杨眉喊。
  “彪哥。”杨眉见状,强扯嘴角走了上去跟周彪打招呼。
  又把带回来的椴树蜂蜜给了周彪两罐,全程没和宋何生说话,也没看对方。
  两三句话和周彪打开了话匣子,还把自己拍的视频给对方看了。
  宋何生自然无所谓,他乐得清静,可周彪一走,身边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人也不见了,只能听到身后踩在雪地里细微的脚步声。
  路灯拉长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
  婆娑的树影在风里摇晃,杨眉踩着宋何生的影子,他想,这样是不是也算离哥近一点了呢。
  宋何生突然停下回头的时候,杨眉微微抬起头,迎上那双狭长锋利的眼,他不敢再有期待,自以为毫无痕迹地将脚从宋何生的影子上移开,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知为何,见到宋何生,他心里就堵得难受,愧疚和委屈一起涌上来,情绪都快将他淹死了。
  杨眉莫名开始怀念起前几天用瓷片割破皮肤那一瞬间的刺痛感,能让他短暂地失忆,忘记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废物。
  作者有话说
  自残的剧情没有太血腥的,大家不要怕哈,咱们是正面积极的主旨,反对自残,爱惜身体,宋何生发现的那一天会矫正小杨梅的。
  第71章 我没有家属陪我
  还好宋何生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看着宋何生站在门前开锁,杨眉在他背后踌躇了一会,结果等人关上了门东西也没送出去。
  他手里提着要送给宋何生伴手礼,还有直播用的三脚架。
  上次看到宋何生用的那个不稳定,他回来路上特意买了一个,明明见到了人又没有送出去的勇气了。
  奔波十多天,终于回到林场租的房子,屋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杨眉搓了搓手,放下包就去生火了。
  离开前的那块瓷片还放在灶台上,他拿起来想要扔了,盯着看了会,犹豫起来。
  像是被什么附身了,这一次杨眉把瓷片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看着鲜血一点点涌出来,杨眉咬着唇额头冒着冷汗,却没有停下……
  “哈嗯……”
  直到手疼得颤抖了,伤口带来的疼痛远超过了扭曲的快感,他才放过自己。
  冷水冲在伤口上,杨眉看着那道伤口心平静下来,他翻出纱布缠了几圈,像是没事人似地继续去做饭。
  半夜蜷缩在炕头,屋子里仅有的温暖也捂不热他冰冷的身体,月色再也不温柔,像是一道剑光刺下来,只剩寒气。
  -
  清晨五点多钟,杨眉冻醒了。
  他裹着新买的小鲨鱼毛绒披风从炕上爬下来,顶着一头柔软的炸毛,噘着嘴不高兴地坐在灶台前,重新生火烧炕。
  “什么破炕还要我亲自来烧。”杨眉嘟嘟囔囔,往炕洞里塞了几根木头,熟练地引火。
  “砰!”
  突然听见里屋一声重物倒塌的声音,杨眉像是狐獴似的腰板挺直,眨了眨眼,愣了一下起身去看,等他看到里屋炕上塌掉的一大块时,傻眼了。
  他把炕烧塌了。
  东北的炕现在都改成砖头砌的,不过这里的林场是十多年前的,是用黄泥砌的。
  搁置这么多年,再遇上杨眉这个活宝,塌了也是正常的。
  杨眉看着炕上窜出来的火苗不知所措,他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等回过神屋子里已经开始冒黑烟,炕上的被褥被烧着了,他连忙冲过去先把小狐狸抢救了,又手忙脚乱地接水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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