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是。”姜泠和凌岓异口同声。
  “算了,找的时候注意安全。”凌岓说着,指了指小熊,“那就是那个去世的姑娘留下来的。”
  “那就从这儿开始吧。”之胖从包里掏出两把工兵铲,递给凌岓一把,自己朝另一边开挖。
  一铲子还没碰到土,洪钟的惨叫声就直直冲进耳膜:“救——啊啊啊啊——”
  “命”字还没说出口,众人就看见洪钟好像被什么东西飞速拖向了坡底。
  凌岓反应最快,率先下去救人;之胖和老郑紧随其后。
  可刚迈出一步,众人便都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下一秒,天旋地转,几个人和洪钟一样,被一股大力拽下斜坡。
  连月的雨又让这一带发生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滑坡,这条斜坡便被上面滑落的泥沙土石推出老长。也多亏它长,给了极速下坠的几个人反应的机会,这才不至于在安全绳的承受力快到极限时被彻底拽下去。
  凌岓把工兵铲往土里狠狠一插,再借着巧劲儿猛地将腿一踢,拽着他的那股力气便消失了;之胖凭着体重优势下来得慢了点,凌岓定了定神,朝着之胖小腿上的白影一铲子劈过去,这才让之胖也停了下来。
  韩谦和老郑被拽得不远,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挣脱了那道力气。但总算是爬上来同凌岓他们汇合了。
  “姜大夫和老洪呢?”之胖点了点人数,脸色一变。
  “姜大夫去救老洪了。”老郑一拍脑袋道,“小姑娘身手不错,比我们反应都快,一爬起来就去追着救老洪了。”
  “那现在先救人还是先找东西?”自进山以后一直不说话的韩谦突然发问。
  “什么废话?肯定是先救人啊!”之胖火气上来了,人命大过天,这个时候还想什么找东西!
  凌岓没说话,拉了拉身上的保险绳——刚刚被拽着往下一滑,绳子快放到头了。他果断把保险绳解下来,用登山杖作为支撑往下走。
  之胖和老郑见状,也不管韩谦,紧跟上凌岓一起往下走。韩谦自觉问错了话,也跟了上去。
  洪钟快要被拖到坡底时,姜泠揪住了他的领子。也不知姜泠又看到了什么,反正洪钟只停了一瞬,便继续下坠,顺便还拉着姜泠一起。
  “要命,我的老腰指定是摔断了。”洪钟捂着屁股干嚎,却觉得哪里不对——这哪儿是坡底,这分明是一个深藏地下的洞啊!
  “你骨头没事,别叫了。”姜泠听见声音,过来摸了摸洪钟的腰。
  洪钟本想让姜泠别耍流氓,可转念一想,人家是专业的大夫,便也不再说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姜泠问。
  “骨头。”洪钟环顾四周,竟也不怕,还颇为大胆地凑上去看了看,“看样子是人的。”
  “那就对了。”姜泠也不惊奇,反而早有预料一般。
  “蔚为壮观啊。”洪钟一改之前的胆小样,四处看了看,“这个洞的顶上,有好多手。”
  “这就是刚才拉我们下来的东西。”凌岓等人顺着拖拽的痕迹摸进洞里时,刚好听到姜泠这句话。
  “我的天老爷,这什么地方?”老郑自认走南闯北许多年,见识的并不少,可这样的地方,他甚至闻所未闻。
  韩谦跟在之胖后面,看见一洞的白骨,狠狠皱着眉。
  “万人坑?”凌岓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骨洞。”姜泠给出正确答案,然后转向洪钟的位置,“他知道。”
  “我?”洪钟猝不及防被点名,旋即明白过来,“我就说带上我有用吧。”
  “说说?”之胖看洪钟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的好奇已经到达顶点。
  “从哪儿说起呢?”洪钟摆起谱来,一拍大腿,“就从它是什么说起吧。”
  “骨洞,顾名思义,由白骨堆砌而成的洞穴。这些白骨有可能来自动物,也有可能来自人,亦或二者兼有。但有一点,洞里的每根骨头,都来自不同的主体。”
  “不同的主体?每根都来自不同的主体?”老郑听得头皮发麻,都忘了从哪问起,他看着一洞白骨,问洪钟,“这得死多少人啊。”
  “诶,是不少人,但不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死的。”洪钟笑了,他猜老郑一定是想多了,“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
  “传说意外身亡的人死前都会张着半张嘴,那是因为他们有话没说完。通俗点说,就是遗言还没说呢。”洪钟指了指脚下一根白骨,继续道,“那没说完怎么办呢?”
  “看遗言里留下的心愿大不大,够不够坚定。”
  “坚定?”韩谦冷笑一声,心里暗骂一句“都是封建迷信”。
  “心愿没那么重要的,办场丧事也就了了,没什么非要留在人间的必要。”洪钟不理会韩谦的鄙夷,只自顾自地说,“但是心愿重要的、遗憾太大的,却没法轻易放下。”
  “死不瞑目?”凌岓问。
  “也可以这么说,但不全对。”洪钟想了想,解释道,“这些人不是那种传说里怨气戾气拉满的恶鬼,他们不害人,他们只是有很大的遗憾而已。”
  “同一个地方,或者在同一个范围里,这样的人或动物一多,就会慢慢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种骨洞。”
  “一般来讲,骨洞里动物少见,人比较多见;善终的少有,意外的较多;被亲人找到之后落叶归根的少,身体残缺无法被亲人找到的多。”
  “这个就像海里的漩涡,人生前没实现的愿望、巨大的遗憾就是产生漩涡的中心,然后再把周遭一切有这种情感的亡者都吸引过来。”
  “但是人已经离世了,要说整个身体都过来是有些难,所以一般的骨洞里,常见到的都是一根或者一部分骨头。”
  “你是说,逝者的骨头会自己长腿跑过来?”凌岓听着,觉得这有些离谱。
  “不是跑过来,是类似于引力作用。”洪钟尴尬地挠了挠头,“再说了,这不就是个传说嘛,也不一定是真的,这可能确实只是个豺狼虎豹猎食的洞也说不定呢。”
  “那他们为啥要抓我们啊?”老郑不解——按照洪钟的说法,这些逝者并不存害人之意,可刚刚的经历又明摆着是要让他们陷入困境。
  “为了借骨还生。”姜泠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因为有人借骨成功了,所以它们蠢蠢欲动。”
  第7章 篇一:泥下骨·会动的骨头
  亲身经历往往要比从别人嘴里听故事更让人刻骨铭心,至少现在,众人觉得是这样。
  借骨是怎么个事儿还没弄明白,头顶上的手突然一只一只往下掉;掉在地上的手比受到惊吓的人跑得快,它们像是活了。
  “说好的不伤人呢?”之胖抬脚就把一只手骨踩得粉碎,心里暗下决定,以后绝不相信洪钟嘴里的半个字。
  凌岓倒是闪避及时,捎带手还帮洪钟避过了一只手骨直扑面门的袭击;老郑和韩谦背靠背,一人负责半边,那些手骨一时也没能讨到便宜。
  手骨全部落下来后,地上那些一根一根的骨头也开始动了起来。众人头皮发麻,做好准备和这些骨头“决一死战”。
  一阵奇怪的音律响起,原本四处攻击人的骨殖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竟全都落在地上,回到了最初进洞时的样子——
  姜泠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如瀑的黑发垂在腰间,像从天而降的散仙。她气息均匀,在一呼一吸间轻轻吹响那支挽住发髻的白色发簪。
  这支簪子发出的声音很奇怪,音色不清脆亦不喑哑,听起来非笛非箫。一地的人骨在发簪的旋律中落在地上,多数都回归到了平静的状态,当然也有例外。
  散落的骨殖中,一个顶部凹陷的头骨和一截长长的腿骨上面还沾着些未分解干净的腐肉,它们被音律短暂压制住,却开始渐渐往外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新丧怨重。”旋律停住,姜泠走近这两个奇怪的人骨,声音中竟带着些怜悯,“覆灭在天灾之下,却因为借骨失败无法瞑目,也算可怜。”
  话毕,她用发簪尖锐的一端割开掌心,鲜血登时流了出来。
  “你?”老郑见状大惊,想问点什么,却被凌岓拦住。
  “天灾不可预见,妄图借骨还生者也已经灰飞烟灭。”温热的鲜血滴进胫骨与头骨中,原本不断向外渗出的暗红血迹像被净化了一般迅速褪去。
  血迹之后,腐肉也渐渐褪去了。到最后,这两个骨头也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化为齑粉。
  “它们是那两个遇难的学生。”姜泠起身,把发簪插回发间。
  凌岓随身带着纱布,怕伤口感染,想给她做个简单的包扎。话到嘴边,却发现姜泠那只被割开的手完好如初,一丝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他正奇怪,姜泠的声音又响起。
  “这么大的骨洞很少见。”沉默寡言的人第一次主动开口解释,“这少说也有近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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