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家的时候,何槿颐和凌峰坐在客厅里,双双把目光投向了进门的人身上。
“还没睡啊?”凌岓被这俩人盯得发毛。
“老实交代,今天见谁去了?”何槿颐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只是她的笑里还带着八卦的意味。
“见朋友啊。”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凌峰也跟着凑热闹。
“有男有女。”凌岓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对于父母的这种打探,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是我们只看到了你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哦。”何女士笑意盈盈地又给儿子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嗷,那也是朋友。吃完饭顺路一起散个步而已。”
“顺路?以前从没见你这么顺路过。”何女士还想说什么,却被凌岓打断了。
“妈,刚好有个事儿要问问你。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人画像都搜集起来放在家里?”
“个人爱好吧,可能是出自哪个著名大家呢。”
“不可能,那个人的藏品里只画了这一个人。哪个大家会只盯着一个人画?”
“那倒是。现在学美术的,模特都不止一个呢。”凌父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要么就是,画里的人或者这个作者和收藏者有不一样的关系。”何女士把手边的书合上,若有所思:
“任何艺术作品都寄予着作者的感情。而收藏这些作品的原因不出其三。”
“一是作者水平高超,在某个领域里首屈一指,有人为了作品极高的艺术价值而收藏;二是作者本人特立独行或是绝无仅有,没办法和作者本人挂钩,就想办法和出自他手的作品有点联系;其三就是,这个收藏的人和作品中的内容或是作者有不一样的感情。”
“比如呢?”凌岓问。
“比如《红楼梦》。有的人收藏它是为了它的文学价值;有的人是为了搞研究;还有的人,则是和曹雪芹或者他书里的某个角色产生了共鸣。”
“那您觉得,我说的这个人属于哪种情况?”
“当然是第三种啦。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人收藏的画里都是固定对象,画师也不是张大千、徐悲鸿那种名家。这就说明画里的人十有八九和他有关系。要么他是被画的人,要么,他就是画家本人。”
“很有道理,谢谢妈!”凌岓点点头,转身飞奔上了楼。
“这小子,又让他把话题带跑了。”何槿颐一脸宠爱地嗔怪着,突然又想起什么,“他说的这个收藏画的人是谁?我好像也认识这么一个朋友。”
飞机晚点,一行三人到贡嘎国际机场的时候,天都黑了。
八月的拉萨比东南沿海要冷。白天尚且还算得上温度宜人,到了晚上,气温骤降,一出机场,冷得人忍不住打寒颤。
出于刻板印象,卫斯诚以为母亲安排来接待的友人会是一个身穿藏袍、带着红二团的当地人。然而事实上,等在机场的寸头穿着一件皮夹克,戴着一副墨镜,显得十分潮流。
“小卫!”寸头男人摘下墨镜,一见面就给了卫斯诚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
“啊…我认识您吗?”被热情拥抱的人一脸不知所措。
“你忘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是你的远房表哥!”
“……表哥好。”卫斯诚从寸头怀里挣脱,看了看身边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姐,姜泠。这位是凌岓,我很好的朋友。这次他们和我一起办事儿。”
“欢迎!”寸头看了眼时间,“给你们订了盒饭,车上吃吧。我们现在直接去芝则。”
行至一半,路上突然刮起飘飘扬扬的雪花。一个老牧民跟在牦牛群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对于突然下雪的情况司空见惯。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众人终于来到了这座叫芝则的小城。
住宿的地方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旅馆——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开在犄角旮旯里的招待所。招待所门口的招牌上闪着只亮一半的小彩灯,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前台裹着大衣的年轻人正说着梦话。
“达玛今天不在,你们先将就一下住在这里。我的房间就在小卫隔壁,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寸头也就最初见面时有点热情,再往后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现在办理完入住。
“这里有点不对劲。”等寸头回到他的房间,姜泠悄悄拉住凌岓和卫斯诚。
“哪里不对?”卫斯诚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脏是脏了点,但没看出什么不对啊。”
“味道不对。”姜泠向四周探了探头,“有股死人的味道。”
另外两人听闻此言,立刻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没闻见腐臭味儿。”凌岓也用力闻了闻周围的空气,除了隐隐的霉味,什么都没有。
“不是遗体腐烂的味道,是冤魂不散的味道。”姜泠说着,指了指前方,“最尽头是味道最重的地方,住在那儿的话,你们得打起精神。”
招待所的房门背后还是那种最古老的插销锁,在住的人看来,这无非是稍微用点力就能破坏掉的摆设。
“以前老听人家说,住宾馆的时候绝对不能住走廊尽头的房间,据说那种房子最招鬼。”卫斯诚把背包往地上一扔,瘫在床边那个腿脚不稳的椅子上,“现在好了,轮到自己了。”
“别太担心。”凌岓把一次性床单被套铺好,“你姐不是说让我们小心嘛,又没说一定会发生什么。早点睡吧,别明天早上又起不来。”
“睡——”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窗户突然被吹开了。紧接着,呼呼啦啦的凉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吹得屋中人睁不开眼。
“他们打扫房间都不关窗户的么…”好不容易把大开的几扇窗户关上,卫斯诚嚼了一嘴冰碴子。
“我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凌岓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拧开床头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心里觉得奇怪。
这句话一出口,另一人就沉默了。过了许久,卫斯诚悠悠问出一句:“我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这屋子里真有东西?”
“不好说。”另一人看了看正对着床的那面发黄的墙和挂在上面的方形黑框钟,“先睡觉吧,别睡得太死。”
嚓、嚓、嚓…
嘀嗒、嘀嗒、嘀嗒…
两人刚有了点睡意,就被墙上钟表的指针声和卫生间的水滴声叫醒了。
“什么动静!”卫斯诚一骨碌翻起身,当场把挂钟取下来,拆掉了里面的电池。
接着,他又用毛巾把浴室的水龙头紧紧绑上,确定没有滴水声后,才又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
这种“舒服”并没有维持太久——两人迷迷瞪瞪睡过去没多久,被拆掉电池的大方钟又开始运行起来;浴室的水龙头也又渐渐传出“嘀嗒”的水声。
凌岓睡得浅,听见动静的时候刚睁开眼,先前那几扇被吹开的窗户就“吱呀”一声敞开了。
第26章 篇三:苔岑之契·预知梦
窗外狂风如倒灌的海水一般涌入,房门被风紧紧压住,怎么拽都拽不开。屋里的两个人只好裹着被子缩在床边,试图等到风小一点再移动。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风的呼啸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玻璃裂开的声音。
凌岓探出半个脑袋往窗户那边看,什么都没看到。正在他以为没什么问题,准备起身拿东西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体挡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啊?”问出问题的声音冰冷又哀怨,像刚从阴冷的河里爬出来一样。
“你要去哪里啊?”
声音的主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她慢慢弯下腰,歪着头冲眼前裹着被子的两个人微微一笑,“你们想去哪里呀?”
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这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就攥住了两人的手。霎时,被钳制住的两个人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被冻住了,接着迎来的就是麻木——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知觉的麻木。
“唔唔…嗯…”
除了身上的麻木,两人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挣脱了。
“这么多年,终于又等到活人了。”女人说着,用她那十根又尖又长的黑指甲划过了面前人的脸,“长得倒是不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凑得越来越近,身上的臭味也愈发浓重,熏得两个无力挣脱的人直想吐。
眼看这女人就要贴上来了,只听“咣”一声巨响——房间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是姜泠。她像天神下凡一样托着一盏柳叶形的香炉,里面的香气盘旋着飞到空中,让整个房子里的温度升上来了许多。
托着香炉的人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散发着臭味的女人听了半天,流下两行血泪。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窗边跳了下去。
“她是谁?”手脚的触觉回来了,凌岓赶紧拿好东西拽着卫斯诚出门。
“不清楚。”
姜泠手中的香燃尽了,三个人站在招待所的走廊里,眼睁睁看着走廊的墙壁扭曲、破碎、又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