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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番话勾出凌岓参军时的责任感了,他想说几句感慨,可船工没给他这个机会——“知道巷战不?”——船工又问。
  这次两个人都点点头,这是从小就听过的。
  “打到最后,都是巷战。那个时候不分百姓和军人,只要有个武器,都能上战场拼命!光是为了挖工事就牺牲了三千多人!还有小西门、回雁峰、岳屏山…用鲜血捍卫国土在我们衡阳人这里可不是一句空话!”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凌岓由衷感叹,“守城的官兵了不起,衡阳人了不起,湖南人也了不起!”
  “是啊。”姜泠也接上话,“人家说‘川军不负国’,湘人也一样。早就听说湖南人有血性,听您这么一说,真觉得不容易。”
  这话说得诚恳,凌岓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人,“你也知道这些?”
  “……”姜泠被问沉默了,好半天,她才十分严肃地回答,“骨医只是有点常人没有的本事,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学习。近代史是每个国人都该记得的历史,我为什么不知道?”
  “对,说得对!”提问者听了,心中油然而生一阵说不上来的高兴。
  船工在一旁听着,为两个年轻人的夸赞而喜悦。他从船尾拿出一张地图递过去,“这是地图,你们看。纪念广场、和平钟、文化墙离这里都不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绝对值!”
  “能来这一趟就够值了。”凌岓收下地图,决心去看看,“您也不得了!一听就知道您对衡阳会战的了解不少。”
  “那当然!我们家老爷子可是实打实经历过的!”一提起这事,船工更自豪了,“虽说他也是个平头老百姓,但他也是经历过的!他还给那些官兵们做过饭呢!”
  “那也很了不起。”姜泠从话里抓住一点关键信息,问船工:“那您家老爷子认不认识还活着的官兵?我们也想去探望老兵,向先辈致敬。”
  “应该有吧。”船工搜索记忆无果,决定先留个联系方式,“我回去问问,有的话给你们打电话。”
  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如此——凌岓本意是想以打听消息的名义,在湖光潋滟的秋色美景中营造出一点浪漫气氛的,结果浪漫氛围没营造起来,消息反倒真有可能打听到。他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只能一边庆幸,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
  船工没说大话,他的确有个亲身经历过会战的老太爷。老太爷记性还不错,人也健谈,听说有年轻人对这个感兴趣,二话不说就给了几个老朋友的住址。
  好巧不巧的是,老太爷给的地址就在老郑朋友说的那个村子里。按照船工转述过来的说法,当时会战结束,有一部分伤病员就定居在了这里,和当地的女子结亲,慢慢成为这里的一员。如果要找人,那去这个“老兵”村是最有希望的。
  得了消息,姜泠更想早点奔赴最终目的地了——骨医要想寻骨,要么有骨肉血亲做寻路者,要么有亡者最贴身的东西做引子,否则即便知道了大概在什么区域,也难说能找到遗骨埋葬的确切位置。
  一般来说,骨肉血亲必须为子女,隔代的孙辈都会让寻骨的难度更加一层。同时,以人作为“指南针”的方法向来属于下策,被选中的血亲很容易会在寻骨的过程中遇到些邪门事儿,轻则感冒发烧,重则失魂落魄。
  当然,阚兴华当年离家时的三个孩子,有两个都去世了,只剩下一个阚铭的奶奶,偏偏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就算想用血亲之法,客观条件也不大允许。
  姜泠翻遍了殷漠留下的古籍资料,又让卫斯诚查了再查,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更好的寻骨方法。于是她决定去这个“老兵”村碰一碰,如果能找到当年和阚兴华认识的人最好,要是能找到一星半点的信物,那更是上上大吉。
  她低着头思考这些事,全然没注意到凌岓在后面说了些什么。等她刹住脚时,凌岓的话也说完了。
  “你说什么?”姜泠只听见最后两个字——一起。
  “看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凌岓并不恼怒于身边人没听自己说话,反倒还松了口气,“没什么,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说。不过,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投入。”
  “我在想,今晚就动身去那个村子。”姜泠有话直说,“我先去,你们随后来。我先去看看那村子的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68章 篇五:沙场征人·拦路破庙
  晚些时候,彭越和阚铭各提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听说姜泠现在就要赶路,两人都不同意她自己一个人去。最后一合计,几人决定先吃饭,然后去租辆车,大家一同启程。
  太阳光渐渐隐匿在地平线下,彭越领着众人来到一个街边不起眼的小饭馆里,用了不过三百就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湘菜。酒足饭饱以后,和租车行老板约好的房车就停在门外,阚铭拎着两袋吃的跟着姜泠钻进了后座。
  目标村落距离衡阳市区虽说算不上远,但因为中间隔着两座小山包,开车要绕路,所以才选择了房车。谁想天公不作美,车子刚绕过第一座山,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再往前开了两里地,彭越一个急刹车,是前轮被路上的碎玻璃扎爆胎了。
  车里没有备用胎,附近的信号又总是断断续续的,几个人只好在车上窝着,等待救援电话能打通。
  阚铭天生乐观,对眼下的情况没有什么要抱怨的。她撕开薯片包装袋的一角,把里面的东西挨个给同伴们发了一遍——电话没打通也不要紧,反正她带的零食足够四个人吃三四天。
  车里放的是蓝调音乐,隔着全景大天窗看向夜空,只看见漆黑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彭越性格外向,走到哪儿都是绝佳气氛组,再加上眼下信号不好,手机也玩不了,于是他起了个头,决定讲点有趣的故事来消磨时光。
  第一个故事老生常谈,是讲医院太平间红绳女孩的鬼故事。结果彭越失算——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四处奔波过的,就算是夜路也都独自走过不少,听这种故事,他们非但不觉得恐怖,还觉得无聊。
  轮到阚铭,她讲了一段自己去深山采矿做颜料的经历。这段经历中没有什么灵异的、诡异的元素,倒是又让听众们发现了许多徒步进山时可以用到的好装备。
  轮到凌岓,他讲了一个海难的故事。故事里的海妖能让死去的人复活,也能让失去记忆的人找回过去。也不知讲故事的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传闻,总之姜泠是越听越觉得他说的“海妖”有点熟悉,最后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岳青罗的形象嘛!
  她想提问,谁料还没开口,凌岓就先一步做出解释,“这是我去沿海渔村玩的时候听到的,里面的人物形象是经过本人加工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姜泠默不作声地坐远了点,开始思忖自己该讲些什么。看着三双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睛,她灵光乍现,决定把自己第一次替人寻骨的经历说一遍。
  如果现在洪钟在场,一定会惊讶于自己的影响力——不止凌岓,连姜泠都学会了他讲故事时的语气和句式。
  最后一个故事发生在三年前,以一句俗话开头:“老话说‘宁可夜宿荒坟,不可夜居古庙’,我想讲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个古庙里。”
  姜泠的语速不紧不慢,把听故事的人带回了三年前的一个深夜。
  那是一个充斥着蛙声和蝉鸣的夏夜,彼时,殷漠失踪不久,姜泠和卫斯诚刚接到第一笔独立完成的生意。雇主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富豪,他出价百万,要求姜泠找到他掉落山崖的小孙子的遗骨。
  这并非难事,只是得先爬到事发的山顶上去才行。姜泠到达山脚时已经是晚上了,为了不耽误时间,她背着双肩包就往上爬,完全没多想可能遇到的问题。
  走到凌晨,山上突然起了大雾,雾气浓重,把来路和去路挡了个严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姜泠只好停在原地等待雾散,就在这时,来了一位卖莲蓬的老妇人。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是迷路了吗?”
  姜泠虽然看不见,但听声音也能猜到,说话的女人年纪不小。她警惕着和妇人拉开距离,然后才回答对方,“我出来玩,夜爬。”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大山一点敬畏都没有,尤其还是夜晚的大山。”
  光从声音和语气来判断,这应该是个热心老人。她告诉眼前的年轻姑娘,山里的大雾来得快,去得却未必快。到了后半夜,山中还可能会降雨降温,如果不赶紧下山或是找到住宿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有失温的危险。
  失温,通俗来说就是人体热量流失大于补给。经常有户外徒步的驴友在碰到低温或大风大雨时出现这种症状,一旦医治不及时,十之八九会成为典型例子上新闻。
  姜泠虽说胆子大,可也没有大到随随便便就拿命当赌注的程度。何况她是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对这座山里的气候变化又并不熟悉,故而权衡之下,还是听了老妇人的劝,决定先摸索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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