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殷漠心急如焚，他迫切地想要靠近那块玉，他要把它据为己有，要让它认自己为主。可浑身上下仍旧无法移动，对那块玉，他也只能可望而不可及。
好不容易等到身体恢复了些灵活度，殷漠惊讶地看见已经碎裂的冥珠在白玉的光泽下一片一片弥合起来。每一个碎片中都藏着一个亡灵，这些亡灵的身躯要么已经化为灰烬，要么深埋地底不见天日。
在冥珠恢复的过程中，殷漠分明看见这些亡灵流下了血泪，它们狠狠地盯着他，像要把他剥皮拆骨吃了一般。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依旧认为这只是得到白玉前必经的一道程序。
“师父，这是您要的结果吗？”姜泠看着冥珠，心下觉得不妙。
“你不明白！在打开冥珠前我已经用过秘术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差错的！”殷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白玉轻轻向上浮起，莹润的光辉照射在冥珠碎片上。刹时，碎片中的亡灵统统找回了自己的躯体，他们的相貌各不相同，眼神却一样凶恶。
眼见着这些亡灵步步逼近，姜泠总算完全恢复了行动自由。最靠近两人的亡灵已经伸出了又长又黑的指甲，长鞭卷起，殷漠被她一同带到了安全地带。
殷漠心里盘算着对策，抬头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他依稀记得她没有干什么坏事，只是自愿出卖自己的灵魂任他处置，以作为她为家人延年益寿的交换。
平凡人的灵魂对他而言用处不大，但为了实验禁术中的炼魂术，他在收取女人的灵魂后，又让她看见亲人意外身亡的场景。于是这个普通的亡魂中生长出恨的血肉，滔天的怨气几乎吞没了炼魂术的器皿。
殷漠对此很满意，只要能最大范围的汲取人的恶念，昆仑玉就能为他所用。他是骨医，根本不必将这些亡灵放在心上，所以即便那时种下的因到今天结了果，他也仍旧坚信自己能够控制好局面。
他擅用刀，不知有多少亡魂在他的刀下灰飞烟灭，眼前这个年轻女人也不例外。
冥珠中的怨气太重，亡灵太多，仅凭殷漠和姜泠两个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几经缠斗之后，有人从外面炸开了一角山体，何欢第一个蹿进来，一剑斩灭了意欲偷袭师哥的亡灵。
“断骨能寻找到自己原本的躯干，断念客栈和医院下的人都在这儿了。一旦让它们出去，那才是真的祸乱人间，师哥，你糊涂啊！”
何欢这么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停，短短几分钟，殒灭她手中的亡魂少说也有数十个了。
“不知道为什么，昆仑玉现世以后的情况和老洪说的完全不同。冥珠里的怨灵非但没有被吸收，反而被重新放出来了。”姜泠背靠着刚刚加入战局的凌岓，对他说，“这些怨灵并非所有人都是生前作恶，好像有一些是师父人为催化的。”
“老洪说谁先拿到这块玉，谁就有可能控制住局面。这些人我来对付，你去取玉。”凌岓转头，贴在她的颈侧轻声说。
姜泠两颊有点热，她点点头，转身奔向石莲。
山里头人和亡灵打成一团，场面极其混乱。山外面，卫斯诚守在山门外，只看到黑气一团团往外冒，却也不见什么需要他动手处理的麻烦。他不停看向自己的表，希望里面的人能尽快出来。
白玉冰得灼人，姜泠怎么都动不了它。她握着寒冰一样的玉，脑海里却闪出无数陌生的场景。那些场景让人渐渐意识模糊，仓促间，她被一道极大的力气拉开。
“泠儿，快走！”殷漠站在她身边大声说，“是我算错了！人为的怨气太重，碎玉怕是会魔化。”
姜泠清醒过来，一鞭抽得身后的怨灵神形俱灭。
“魔化？”
“玉本无性，全看得到它的人如何用它。禁术就是禁术，我一心以为步骤不会出错，可现在看来，禁术流传至今，其中本就有纰漏也未可知。这里邪气太重，而布喀达坂峰有的只是一角碎片，我怕这玉也要跟着邪化了。”
山中出现的怨灵亡魂越来越多，就连何欢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殷漠本意是想借这一角碎玉除尽天下恶的，可现在白玉被冥珠影响，怨灵的力量反而被无限放大了。
“师哥，快想想办法！”眼见这一山的亡灵大有要推翻整座山出逃的阵势，何欢急出一身冷汗，“三日之内，生人进不了山。可这些鬼魂是可以出去的！一旦让他们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用玉玦。”姜泠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递给殷漠，“我的朋友说玉和玉之间能相互吸引，或许玉玦能改变现在的情况。”
“你的朋友？”殷漠大笑了两声，认真道，“那个洪钟是天津洪姓老道仙的后人，他那个说书人师父曾受老道仙指点逃过一劫。之后他又借老洪家的运势为自己谋名谋利，作为报答，他替洪钟挡了一次灾。就那一次，他把自己的命也交代进去了。”
“你的玉玦好好留着，还差一角没补全呢。而我，老说书人的结果就是我最好的参考，我做的事得由我来负责。”
殷漠说着，伸手摸了摸姜泠的头顶，一如她幼年时那样。
“泠儿，就算玉玦能引出这一块昆仑玉碎片，师父也从没想过对你动手。”
短刀在手中转了个方向，刀刃向下，殷漠左手的筋脉被他自己切断。他不停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每多念一句，伤口处血液的颜色就更深一分。到最后一个字念完，他毅然决然砍下自己的左手，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白玉。
“师父！”剩下的三人被禁锢在骨铃的保护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漠完成他要做的一切。
“我师哥抽取了那么多人的怨恨和恶念，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何欢呆呆看着那个背影，五味杂陈，“最纯粹的善是能抑制恶的。”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怀有某种最纯粹的品格，纯粹二字最难得，要想做到这两个字，殷漠想到的办法是剥离自己所有的恶念，让自己同骨医的功德融为一体，然后献祭给昆仑玉。
断肢处的黑血流尽，他心里犹如刚下过雪的大地一样，茫茫一片。走马灯亮，来往一切在眼前重新闪过。
“那个丫头果然没说错，你还真是天生一副聪明相！”何照渠第一次见到殷漠时曾这么说。
“师哥，我们以后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了。”何欢说到做到，即便最后两人走向对立，她也还是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刘冬生从病中痊愈后对他说，“别纠结其他人的评价，人只能也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冬至大如年，我们也算一起过小年的朋友了，以后有事说一声。”冬至那天晚上，姜家人曾这么对他说。
……
往事一幕幕揭过，殷漠一件件忘却。婴儿来时最纯粹，那时没有经历任何苦难欢喜，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人淡忘一切时也纯粹，经历过的所有悲欢离合都成为过眼云烟，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往事归零，老骨医一颗心里只剩下最初成为骨医时的念想；功德加身，人最终在淡淡的五色光中遁进白玉。
姜泠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体悟到人世间的大部分情感，可这一刻，她仍旧觉得无措。白玉的光泽更亮了，亡灵攻击的速度也在减弱，但一手将她带大的师父总归再也回不来了。
死亡会磨平亲人间的裂痕，她想，师父做了诸多悖逆初心的事，但要真的深究起来，不同的立场未必代表对立方一定错。
有因必有果，天赋异禀的老骨医以献祭的方式阻止昆仑玉碎片被怨灵同化，但效果却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山体斜面的一侧已经隐约有了要崩塌的趋势，亡灵虎视眈眈在一旁看着，只等到山壁全崩以后逃出去。
第104章 篇七：玉魂·无心生泪
白玉中隐约流过几丝黑气，何欢心一沉，低声对另两人说：“等它全都变黑就完了。到时候，所有的亡灵都会被吸引过来，这些邪气、恶念会侵染所有亡魂。这座山说不定也会彻底崩塌。且不论这些恶灵的影响，单说整座山塌了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可估量。如果引起地动，那这附近的居民可就要遭殃了。”
随着话音落下，白玉中黑气流转的速度加快了。
姜泠飞快回想着洪钟之前告诉她的话，心中有了决断。一银一黑两条蛇从她衣袖中爬出，顷刻之间长大为几人高的巨蟒，它们吐出长长的信子，山门前的恶灵便遭到了冲击。
“我去守山门！”何欢纵深一跃，扑向体型最大的一只恶鬼。
“我去帮忙。”凌岓纵然放心不下身边人千万遍也不能在原地多停留，眼下他不能拖后腿，所有的关心都只能等到万事大吉以后再说。
随着碎玉的颜色渐渐加深，山中的魂力愈发强大了。姜泠正对着昆仑玉盘腿坐下，嘴里迅速念叨着什么。
山壁上的文字又变亮了，这一次，文字从山壁上剥脱下来，飘到玉的四周形成一圈金色的外衣。它们缓缓转动着，碎玉变黑的速度似乎放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