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往常宴上小娘子们有些口角,长辈们只申斥几句便过了,有的更是当全然看不见,任她们自己闹,只要别惹了祸就可。这卫国公夫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当众帮一个市井小民说话!还夸温家好教养?
  那楚三咬着唇,只觉得当今世道真是变了!
  她愤恨地盯着此刻出尽风头的温茹茹,良久才嗤笑一声,满目讥诮:不过是一时得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待她回到那间小小食肆还不是会被打回原形?
  一个市井商户女,抛头露面的下贱坯子,将来也不过是配个贩夫走卒,顶天了嫁与个穷举子草草一生,这一辈子都跟好亲事无缘,再过不上尊贵体面的日子!
  周围人看着前头两人,心中十分艳羡温二娘子。
  卫国公夫人从不轻易开口夸人,但若是能得她老人家一句好,任谁不高看你一眼?
  温茹茹见卫国公夫人慈眉善目,说话也和蔼,心中紧张也缓解不少:“国夫人谬赞了。”
  卫国公夫人思及方才之事,缓缓开口:“她们方才那般说你,你就不生气?”
  温茹茹先是摇摇头,觉着有些不对复又摇摇头:“生气的。”
  “那你为何不争辩几句?”郡王妃注视着温茹茹,有些好奇这孩子是如何想的,“你与康平素来要好,又是亲自请来的贵客,即便是闹得厉害,我也自当替你说话的。”
  温茹茹屈膝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郡王妃生辰大喜,茹茹不敢惹您烦忧。更何况如今家中不比从前,茹茹理应让家中省心。若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累及三妹妹,茹茹寝食难安。”
  卫国公夫人听了神色更是慈祥和善:“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思忖片刻,褪下手上那宛若碧绿幽潭的翡翠给温茹茹套上,眸子露出些许意味深长:“就当是见面礼,你的好日子呀,都在后头呢!”
  温茹茹只略略一瞥那抹翠绿之色,就知晓此物稀罕,价值不菲,赶忙推拒:“这太贵重了,国夫人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郡王妃拉过去套上对羊脂玉镯。
  郡王妃也是心疼娇养大的姑娘如此懂事,拍拍她的手笑道:“康平在外多亏你与你家三妹妹照顾,见她同你们玩得高兴,我瞧着也舒心。这镯子你与妹妹一人一个,只当是戴着玩玩。”
  温茹茹瞟了眼手腕上那白如糕脂、厚重温润的玉镯又是骇了一跳,不知所措道:“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首饰再好都是给人戴的。”郡王妃笑盈盈地摆手,“我喜爱看女孩儿们打扮得精致,戴着罢,莫摘了。”
  卫国公夫人和蔼地替她整理一番衣袖:“长辈赐,不可辞。”
  温茹茹左右看看,最终屈膝行礼道谢:“谢郡王妃、国夫人赏赐。”
  郡王妃余光见国夫人满面笑意,心中也是欢喜:卫国公府这些年,总算是要有桩喜事了。
  思及此处,她不禁笑着开口:“快到开席的时辰了,温二娘子快回去坐,可要多吃些才好。”
  温茹茹乖巧地行礼退下,整个人都是懵懵然的,直至落座才有些醒过神来。
  那位尊贵非凡、地位超然的卫国公夫人竟开口赞她脾气秉性好。
  她竟还收了这么重的礼!
  温苒苒陪着康平县主忙活完长寿面再回来时,正见着自家二姐姐呆愣地垂眸。
  她瞧着心急,快走了几步坐在温茹茹身边:“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了你?”
  温茹茹回神,忙摇了摇头,只悄悄摘下一只郡王妃刚刚给她的羊脂玉镯给妹妹戴上,旋即将自己的两个手腕搭在她膝
  上让她瞧。
  温苒苒还未来得及感叹自己腕上那光洁柔滑的羊脂玉,就被温茹茹手上那抹极其浓郁的绿色吸引。
  这颜色这种水,她前世只在国家级的收藏馆见着过!
  好多钱,这一趟来得可真值!
  正当温苒苒抚着温茹茹的翡翠镯子时,有婢女鱼贯而入,奉上无数美食珍馐。
  站在最前头的康平亲自捧着托盘,笑吟吟地朝着郡王妃走去:“娘亲,这是孩儿亲为您做的长寿面,愿您年年欢愉,岁岁安宁。”
  郡王妃见女儿竟亲手为她制了碗长寿面,感动得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孩子……”郡王妃抹抹眼泪嗔怪道,“方才便没见着你人影,原来是为我准备寿面去了。”
  康平咯咯笑道:“娘亲快尝尝,我与苒苒学了许久呢!”
  “好好好!我尝尝。”郡王妃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放入口中,登时便落下泪来。
  这面条擀得虽是粗细不匀、长短不一,却是她此生吃过最好的面。
  “娘亲哭什么!”康平替娘亲擦拭面上眼泪,“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呢!”
  郡王妃握住自家女儿的手,疼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真是辛苦我家乖女了,娘亲定把这碗寿面都吃完。”
  众人见此,纷纷开口夸赞康平县主懂事,席上一派锦簇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盏凌乱,宾客尽兴,正是归时。
  永嘉郡王府门前马车罗列,一如先前般热闹。
  康平亲送了温苒苒与温茹茹出府,很是恋恋不舍。
  温苒苒笑道:“明日就又见了。”
  “那要等上一整夜呢!”
  温苒苒正要说话,就听见道格外熟悉的声音:“茹茹!三丫头!”
  “是爹爹!”温茹茹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马车。
  温苒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马车一停,一股脑儿地钻出来了六七个人。
  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婶、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竟也都来了!
  康平见温家老小都来接,又送了几步与温家长辈打了招呼,这才回了府。
  温苒苒几步上前扶着温老太太:“怎的都来了?”
  “自是不放心两个孙女。”温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孙氏拉着女儿侄女看了半晌,见两个小娘子都是眉眼弯弯的模样,提了大半日的心这才放下来:“郡王妃可好?茹茹可向她请安了?”
  她说着说着觉得手上有些不对,低下头瞧见那两个镯子吓了一跳:“茹茹这是……”
  温老太太低眼一瞧也是一愣。
  温茹茹抿抿唇,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回去再同娘亲与祖母细说罢……”
  那头卫国公家的马车上,祖孙三人对视无言,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容晏正襟危坐,半晌无话。
  今日他本是陪着祖父母来应酬一番,却不成想在打捶丸的场子上遇见了温荣。两人寒暄几句他才得知,温荣是陪着两个妹妹来的。
  容晏听了立即让持砚去打听,却正赶上永昌侯府楚家的三姑娘出言讥讽温二娘子。
  他虽未在当场亲眼目睹,但却也能想象得到温茹茹听见那些戳人心窝的嘲讽之言是何等委屈难过。
  容晏垂眸,只觉得心中一紧,好似被人揪了一把,泛着丝丝疼痛。
  他那时听闻她受了委屈,当即放下球杖便要过去,却被持砚死死拦下,说温二姑娘困境已解,是祖母亲自将人叫上前与她老人家说话,特夸赞了几句,还赠了只镯子以示看重。
  在这之后,再无人难为温二娘子。
  容晏思及此处,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闭目养神的祖母。多亏当时有祖母在,祖母向来面冷心热,遇见不平之事多少也会伸手帮上一把……
  然尽管温二娘子此刻安然无虞,但容晏紧皱的眉头却无半分舒展。
  温二娘子眼下困境虽解,可以后之事谁人能说得清?世人惯会捧高踩低,终究是人言可畏。
  他希望她再听不见这些刻薄言语,再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他想让她还如从前般,整日里最大的烦恼便是给磨喝乐配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
  他见不得她受委屈,也见不得她皱眉。
  他要护着她。哪怕千难万难,也要将她娶回国公府,让旁人对她毕恭毕敬,再不敢小瞧了她!
  容晏薄唇紧抿,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眸光也变得坚定。
  他心中有了主意,忖度良久方才小心试探着开口:“今日在男席那边看见了温家兄长,说是带着两位妹妹来的,祖母可见着了?”
  卫国公老两口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想笑。他二人只佯装成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逗弄逗弄孙儿,想瞧瞧他究竟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卫国公夫人掩唇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见着了,是个极乖巧的小娘子。可怜今日遭人嘲讽白眼,很是受了番委屈。我看不惯旁人仗着身份为所欲为,再则也是看在郡王妃与康平县主的面子,便出手帮了一把。”
  卫国公听着自己认定的孙媳妇受屈,一张老脸登时变得铁青:“谁家姑娘?竟这般轻狂不懂事!”
  “是永昌侯府家的三姑娘。”卫国公夫人轻抬了下眼皮。
  容晏见祖父母都是站在温茹茹那头的,可见对她本人的印象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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