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行云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淡淡地来了一句:
  “好,我信,你爹的厢房一直是在二楼左手第二间,不过如锦,你我是未婚夫妻,你切不可再对我冷言冷语。”
  “嗯。”
  沈雁栖顿时头皮发麻,强忍尴尬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外跑,她推开房门,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推开门后,几个公子一窝蜂地全倒在地上,一个叠一个,四仰八叉的,纷纷叫苦不迭,但他们自知理亏,都不敢抬头。
  这必是方才偷听所致。
  沈雁栖硬着头皮踏了一大步,自己身旁正好是最为年长的那位,她就率先拉他起身。
  “爹爹,你没事吧?”
  她满心欢喜,心中纵使对生父有诸多怨念,但心底还是隐隐有所期待。
  “啊?!”
  卢玄德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有一刻忘了呼吸,这爹能是随便叫的?
  嘴皮鼓起,他因心急两颗虎牙将下唇磨破,她见状赶紧拿自己的帕子帮他擦拭一二。
  “怎么这般不小心,奇怪了,刚才太子为何不与我明说,还要我去找你?不管了,总归是找到了,爹爹,我其实……”
  说时迟那时快,他狠狠把自己的双唇抿住,不肯让她碰到,倒退二三步,下唇伤口越深,但他来不及在意,左手向前一推,满眼都是惧意。
  “沈大小姐,饭可以胡吃,酒也可以海喝,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我是卢玄德啊,你我虽不算*熟络,可也算是相识一场,是不我妹妹又得罪你了……”
  卢玄德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被自家妹子连累了,这年头兄长是不好做的,小妹惹事儿,他兜底不算,还得被牵连。
  这沈如锦和妹妹向来不和,传言秉性孤傲,突然这么满面春风的,原来原因竟是这。
  他那万年处变不惊的俊脸濒临崩溃。
  “沈小姐我代妹妹给您赔罪。”
  卢玄德想鞠一躬就算了了,但自己腿上一软,直接给她跪下了。
  沈雁栖也是一愣,想起陆行云方才的话,马上明白自己认错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官员给自己下跪。
  “折寿折寿,使不得,快快起来。”
  她单膝下跪去扶他,他跟见到煞星似的连连后退,用膝盖撞得地面哐哐响,后背撞到门边,才落入她的“魔掌”。
  沈雁栖摁住他的肩膀,十分地有力道。
  “我知道我认错人了,弄这么响,你膝盖铁造的,不痛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儿个真是倒霉透了。
  “呃……痛痛痛!”
  卢玄德回过神来,膝盖像是被人砍了几刀,他一动牵扯筋骨,脸上漏出狰狞的表情。
  沈雁栖无奈地笑笑,还是把人扶起来。
  “公子,对不起,我近日生病,常将人认错。”
  今日真是不顺,惹了这么多糟心事,不过她还不是最惨的,这公子的膝盖可是遭老罪了。
  卢玄德颊边肌肉抽了抽,她力气可不算小,竟然单手可以拎他,眉间皱起。
  沈雁栖感觉到不妙,而后假装咳嗽,假装虚弱。
  “咳咳……”
  余下几人见状赶紧过来帮忙。
  卢玄德被众人搀着,一脸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我哪来这么大的闺女啊!”
  一旁的沈瑜则是叼着跟牙签,贱兮兮地打趣道:
  “也就是你长了一副老男人的模样,叫人认错了,哈哈……”
  笑声爽朗而洪亮,仿佛要把整栋楼都震得颤动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但他们的眼神却暗暗较劲,迸发出些许戾气。
  沈雁栖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故,连忙开口解释道:“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对不住啊,你们可千万别动手。”
  这里好歹是舅舅的地方,要是砸坏了东西,可不好交代,她不能到晋中的第一天就给舅舅惹事。
  卢玄德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就像一只小花猫一样。尽管如此,可以看出她的气色还算不错,病症也不算太严重。
  “沈大小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躲到这里来了,难道是因为急着去见太子殿下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们妨碍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又不失真诚。
  这番话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但由于他生得沉稳,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觉。
  沈雁栖眨眨眼睛,羞涩地颔首,红唇蠕动,还未发出声音,陆行云从房中走出,看到此种情景,心中涌起无名火。
  “你不是有事?”
  众人懵圈,不知是谁有事。
  谁料卢玄德和沈雁栖同时开口:
  “这就走!”
  两人也同时脸红,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过后不久,卢玄德折返回来。
  “太子,我与沈大小姐毫无瓜葛啊!”
  一张俊脸处在崩溃的边缘,谁知道这平日里清冷孤傲的大小姐能做出那样的举动,他方才快要被吓死了。
  “谅你也不敢。”
  陆行云看样子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遂进屋,其他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卢玄德身上每根绒毛都在颤抖。
  “太子,误会,误会!您也知道,微臣幺妹与沈大小姐向来不对付,其他同僚皆可为证。”
  他一副要指天发誓的模样,此刻陆行云拿出了那朵木芙蓉。
  花瓣安分,每片都干干净净,不似她,却似很久以前的她。
  “短短五年,她怎么,又恢复了本性……”
  唇角缓缓上扬,楼下的戏子换了一波人,可上场的绝不止一波人。
  *
  沈雁栖气喘吁吁地冲到二楼,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天啊,真是吓死我了!”
  她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然后,她按照陆行云的指示,进入了那间房,但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只有小翠在里面焦急地踱步,急得满头大汗。
  “小翠!”
  “小姐!”
  小翠刚刚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找到了定国公沈琢,却又找不到自家小姐了,而沈琢也不愿意再等待,已经离开了。
  于是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雁栖。
  沈雁栖一脸颓废,眼中的光彩骤然消失,心底里所有的期待也都沉底。
  “父亲果然寡情,也是,我只是一个被养在庄子里的庶女,他怎么会在乎我呢?我恐怕无法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她紧紧攥起拳头,抬头望着上方,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白茫茫,如同她那迷茫而虚无的未来,自己如何倒是无所谓,只是娘亲的心愿,是没办法了。
  小翠出声安抚道:
  “小姐,姨娘终有一日会明白的,庄上虽然清苦,但衣食总不会短缺,侯门虽好,争斗不断……”
  光是一个小小的七宝阁都让她们见识到了厉害,定国公府,是个未知数。
  门忽然被推开,几个寻人的下人回来。
  “见过二小姐,请!”
  这几个壮汉满脸横肉,长得凶神恶煞的,沈雁栖看到他们,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看来是接她们回去的人,不过只是回去,何必用他们来接,两个丫鬟引路不就成了吗,难道这也是晋中城里的规矩?
  沈雁栖擦擦自己的眼泪,跟他们走。
  几人走出酒楼,天已经快黑尽了。
  月凉如水,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在半个月亮,已经快没了亮色。
  一团乌云彻底掩盖住月亮。
  此景合此情,前途茫茫。
  她瞥见路边有一个浅红色的轿子,轿门前的绸布是多年前的款式,甚至有些破洞了。
  沈雁栖走近,一股腐烂气味冲进口鼻。
  她将要上轿,小翠拦着她。
  “小姐,这也太欺负人了。”
  眼看小翠就要闯祸,沈雁栖握住她的手腕,说道:
  “别想太多,回去再说。”
  现在不是计较长短的时候,若是招致大夫人岑氏不喜,沈雁栖自己遭罪倒是没什么,娘亲还在庄上,母女分隔两地,她没有办法知道娘亲的情况,要是贸然得罪了人,娘亲不会好受的。
  现下街上少人,轿子正在大街上游荡,冷风灌入其中,沈雁栖在里面瑟瑟发抖。
  轿子落在了定国公府门前。
  小翠小心翼翼地上前,掀开轿帘扶着沈雁栖下轿。
  她的脚落在地上,瞧见定国公府门前两个屹立不倒的石狮子,和娘亲描述的一样气派,匾额上的字眼遒劲有力。
  主仆两人正要踏步入内却被管家叫住。
  “二小姐,请您走偏门。”
  这人身子瘦削,眼睛甚小,冷风一吹他眯眼就成了一条线,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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