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庄谌霁的目光落在了宁瑰露身上。她换了身过膝的碎花裙,像80年代的风格,一整块的紫色碎花衬得她那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都白了。
  “哎呦哎呦,真登对!”老板夸张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俊的人!”
  宁瑰露打量着庄谌霁身上那套宽松阔摆的西装,“哧哧”笑了,她围着他转一圈,拍拍他肩膀:“把外套穿上看看。”
  庄谌霁无奈,一低头,一挥外套,穿上了上衣。
  抱臂欣赏片刻,宁瑰露“啧啧”说:“真像我大伯。”
  庄谌霁:“...我去换了。”
  “对,你换下来我给你改改。”老板已经拿出剪子,摩拳擦掌。
  “不着急,老板,给我俩拍张照片。”
  宁瑰露正要点开手机照相。庄谌霁上前一步,先递出了手机:“用我的。”
  老板接过庄谌霁的手机,指挥着他们站到巷口:“这里好,你们站在这里,我给你们拍一张。”
  俩人并肩站着,宁瑰露戴着编织的草帽,笑得眼睛弯起,而庄谌霁还是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只能从松开的眉头看得出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阴雨连绵的天气,狭窄晦暗的巷子,暗淡的光线下是不分明的神情,他们拍下了时隔数十年的一张合照。
  “好了,你们看看,怎么样?”
  照片拍得实在不怎么样,阴郁的巷道里,只有宁瑰露身上的那条紫裙子是唯一殊色。
  庄谌霁眉头又拧了起来。
  知道他并不喜欢拍照片,宁瑰露没挑刺,道:“就这样吧,挺好了。”
  “怎么突然想要拍照了?”他问。
  他衣领歪了,宁瑰露顺手给他拨了下衣领:“人和人之间总是见一面少一面,这次见完,下次不知道又要过几年再见了。”
  “你又有别的任务了?”
  “没,半个月休假。半个月后我会去机械工业部上任副总工程师,在工大挂职,要忙起来了。”
  他沉吟片刻,“以后是常驻京市了吗?”
  “或许。”她说得干脆利落,“现在时局稳定,安享太平,哪天有了调动了,还是要走的。”
  庄谌霁忽略她后一句话:“你既然在京市,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宁瑰露抬手勾住了他肩:“好啊,我在你那叨扰两天,等我回京市安顿好了,请你吃饭。”
  他眼底难得地多了几分笑意,“好。”
  饼画下了。宁瑰露拍拍他肩膀,露出真面目:“去结账吧。”
  庄谌霁在她胳膊攀上来之前,先低下了肩膀,此时才又直起了身,语气愉悦:“好。”
  回程路上,宁瑰露盯着庄谌霁,看一眼就忍不住地笑。
  “很奇怪?”他低声问。
  她倒退着走,仔细端详庄谌霁这一身装扮。
  宽松的灰色西装,是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像电影里下乡来支教的男青年。
  “好看。”她违心地说,“像个新郎官。”
  听出她在揶揄自己。庄谌霁脸上那淡淡的高兴收敛了,抿着唇,肩膀也塌下。但是奇异地是耳根子顺着脖颈一截儿红了,藏都藏不住。
  宁瑰露偏头瞧着,毫无情趣地道:“你脖子怎么红了?过敏啊?”
  庄谌霁腾出手来扒拉了她一下,将她转回身,语气硬邦邦说:“看路。”
  第4章
  抵达泾市已是一天后,人困马乏。
  和庄公馆的管家及保姆阿姨打了个照面,吃过午饭后宁瑰露回房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时感觉脸颊旁湿湿的,她擦擦唇,发现睡得太熟,竟然连什么时候淌了一枕头口水都不知道。
  近三十岁的人,睡觉还流口水,实在有辱斯文。
  宁瑰露睡不着了,爬起来拆了枕套、枕芯,想着拿下去烘干。
  谁料走到楼下,却瞧见庄谌霁已在餐桌旁就坐,一大早就在喝茶看书。
  她掉头就想往回走。庄谌霁已经听到了动静,先她一步道:“早。”
  “早。”
  躲不过,她转回头,光明正大往洗衣房去。
  洗衣房是后。庭独立出来的一间阳光房,组合的四台洗衣机及烘干机做了遮阳设计。鉴于晒衣服一行为的多有益处,虽有烘干机,房内依然做了两根极简的晾衣丝,丝上晾着那套不入流的乡镇西服、紫色连衣裙和白色背心。
  今日大晴,清晨雾气消弭,烁眼的阳光倾洒,透过玻璃房的折射在地面上打出一片洁白的光影。
  房子里有柔顺剂的清香,风从敞开的折叠推拉门外吹进来,吹得晾晒的衣物“哗哗”作响。
  处理家务的阿姨瞧见她在琢磨烘干机的功能,走进来问:“宁小姐,是要洗什么吗?”
  声音透过后院的窗传进来。庄谌霁的心思已经不在《通信技术》杂志里。
  他放下茶杯,攥着杂志握在身后,缓步往后院去。
  宁瑰露睁眼说瞎话:“昨晚太热,枕头捂湿了,换下来洗一下。”
  阿姨有所迟疑:“可是昨晚,开了空调的呀。”
  宁瑰露说:“我睡前关了。”
  阿姨还是从她手上争过活:“宁小姐,你放着我来收拾就好。这些事怎么能让你来做呢?”
  “那麻烦了啊。”
  宁瑰露打算去吃早餐,一回头发现庄谌霁站在门口看着她。
  在他开口问之前她先倒打一耙:“你们泾市太热了,还没有在西北凉快。”
  他略有无奈:“那是高原,这里是沿海。”
  她决定翻过这页,一挥手:“今天早上吃什么?”
  他矜持地娓娓道来:“班尼迪克蛋配龙虾尾,松露煎蛋卷配黑松露,可颂三明治牛排和一盅金骏眉。”
  宁瑰露眉头一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能说点人听得懂的吗?”
  他矜持地忍下了一个白眼:“鸡蛋松饼,蛋卷,牛肉和茶。”
  宁瑰露落座,体验了番资本家的腐朽生活方式,尝完后的感受是“嘴巴里淡出鸟来了”。
  她把“班尼迪克蛋配龙虾尾”的鸡蛋松饼囫囵吃完,抽了张纸擦了擦手,问:“有面吗?”
  “宁小姐要吃什么口味的面?”厨师出来问。
  “您会做打卤面吗?”
  厨师面露为难。
  “揪片儿呢?”
  厨师无助地望向庄先生。
  宁瑰露叹气:“那就清汤面,卧个煎蛋,给您添麻烦了。”
  “您客气。”厨师忙回了厨房下面。
  管家递来了一杯茶。茶面上飘着一点茶毫。
  宁瑰露吹了吹,尝了一口。上好的金骏眉,甜里透香,入口回甘。她啧叹一声,神清气爽。
  “你今天不忙?”她看向庄谌霁。
  他手里还捏着那本杂志,已经半晌没有翻动,待她看过去,他目光才不紧不慢落在书页上,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九点去公司。”
  “年纪大了果然起得早。”她啧啧。
  庄谌霁说:“年纪小的七点也起不来。”
  他回敬了个彼此彼此。
  宁瑰露分辩一二:“我是昨天中午睡的。”
  他道:“我也是。”
  不分伯仲,鸣金收兵,短暂休战。
  “今天有安排吗?”他问。
  她说:“去见个朋友。”
  “我认识?”
  他倚靠着椅背,手上杂志又潦草翻过一页。
  “认识。”
  “谁?”
  宁瑰露吹吹茶汤:“私人安排,不便透露。”
  他一哂,“那晚上在家吃还是在外吃?”
  “看情况,不回来的话会和你说。”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第一行文字,“好。”
  宁瑰露和人约了午餐,比庄谌霁慢一个钟头出门。
  午餐位置是对方定的。离市区有点儿远,靠山,一个私人的山庄会所。
  她从地库里挑了台车。怕要上山路,开的是边缘那辆要落灰的宾利添越,suv的车型,空间大,视野也开阔。
  司机在方向盘边放了个吸盘的手机支架,她正好用上。
  还没出市区,手机就亮了。
  庄谌霁发来条消息:“出门了?”
  等红灯间隙,她回了个简单明了的“√”。
  庄:“注意安全。”
  豪车就是不一样,开起来都格外顺手。宁瑰露在基地里只摸过大排量的越野车和卡车,方向盘很重,低速转弯时阻力感强,她开着总有点不得劲。
  心情一好,她想,今晚还是回去吃吧。
  泾市的路况比基地好了不止一点,郊区大路也宽敞平整。
  进山庄的路两侧整齐排列着茂盛的栾树。秋季到了,想必这条路美不胜收。
  车开进山庄的车库。
  她发了条消息给约的人:“我到了。”
  那边回复:“湖光阁。”
  应当是包厢名字。
  曲径通幽处,穿过小石重叠的小路,顺着服务生的指引,到了人工湖边的一座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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