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劈了叉的声音缓缓落沉,平心静气地问:“孩子的妈妈呢?你们是离了还是生了之后就分手了?”
看进她收敛好震惊,复归理性的眼神,他勾了勾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缄默的时间太长,宁瑰露默认为感情过程不好详说,理解地不再追问。
“行,不想说那就不说,等你哪天想说了,我洗耳恭听。”她的目光落在他指节戒指上,哂笑了下。
他指节微蜷,手腕外旋,将指节处的戒指藏了起来。
那是枚没有任何纹样的银戒,若要放在琳琅满目的珠宝柜台里也是边缘最不值价的银饰。
可他戴了年复一年,戴到已经忘了是在哪个时间点,从哪儿发现了这么一枚朴实无华的戒圈。
只记得戒圈有点儿小,配着一根细细的黑色尼龙项链,是个简洁的挂饰。
青蓝色的雪梨纸包着饰品小盒子,绑着两根麻绳,贴纸黏着一张彩色卡纸,卡纸上潦草而笔锋锐利地写着:
——生日快樂。
——mayallthegoodthingscometoyou.
愿一切美好都降临于你。
大抵是他发现得太晚,祝福已经过期失效,只余苍白的纸张与文字,无可弥合的遗憾。
她将铁锨扔一旁,蹲下身将那一瓢水渐倒在土坑里,干涸的泥土吸吮着甘霖,不一会儿浇成了一块湿漉漉的土地。
弥漫的水流淌至他光泽雅致的皮鞋下,浸润的鞋底。他没有退,垂目看着她将从西北带回来的矿泉水瓶状不明物质捏了一把撒在泥土地里。
“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看着么,种地。”
庄谌霁往前一步,提起西装裤微蹲,伸手捻了捻她撒在土槽里的物质,捻出了带汁水的白芯:“这是骨灰?”
“噢,种子。”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诓了,深邃的眼睛凝固地盯着她:“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谁家好人把骨灰装矿泉水瓶里,大哥,我说什么你信什么,你是不是有点太纯真了?”
她笑出了气音。
庄谌霁:“......”
“你一个孩子瞒了十年,我就骗了你三天,扯平了吧?”
她捧起泥土将种子盖上。
他掸掉指尖的种子颗粒,扯开这个话题,“种的什么?”
“狗尾草。”
庄谌霁:“这需要种吗?几天不打理土里就自己长出来了。”
“不一样。我这个是农科院精选过的优良种,亲手剥的,亲手种的。”
“你什么时候又转研农学了?”
“无聊啊,就跟着生产队的一块挖地。”
他对于亲手种杂草这件事有片刻费解:“怎么不种些别的,比如花种?”
“不懂了吧,这叫到此一游,种点别的,到此一游就死了!”
庄谌霁:“......”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她站在洋槐下往四面眺望,点头说:“这里阴凉,视野又好,以后这儿长一片狗尾草,风一吹,它们就朝你点头。”
他无语片刻,违心附和:“厉害,能朝我点头。”
行,你高兴就好。
等她拾掇完草种,庄谌霁将铁锨扔回给管家,
拎着她回去用消毒液把脏爪子洗了。
庄斯噼里啪啦跑到庄谌霁面前,两眼亮晶晶道:“爸爸,你知道阿波罗草是什么吗?”
“从哪听来的?”
庄斯瞥瞥在洗手间里拿洗手液搓泡泡的宁瑰露,“阿姨说的,她说她种的是阿波罗草。”
“阿罗汉。”宁瑰露纠正,叹气,“你爸刚刚还夸你聪明,这么一会儿馅儿就漏了。”
知道她刚刚准是又在忽悠小朋友了。
庄谌霁说:“等它们长起来了,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爸爸。”庄斯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以后我可以每个星期来看一次种子吗?”
小少年期期艾艾,生怕得到的是冷冰冰的拒绝。
宁瑰露洗完了手出来,双手一弹,水都甩在了俩父子身上,小人得志地“哈哈”大笑:“庄暴,你刚刚冲我那炮仗劲儿呢?怎么怂了?欺软怕硬啊?”
庄谌霁板起了脸:“你刚刚冲小姑没礼貌了?”
“没...”庄斯揉了揉鼻子,哼唧唧说,“是,但我那是以为她是坏女人。”
“我怎么不知道我脸上还写着‘坏人’俩个字?”
庄谌霁又直起身问她:“你刚刚叫他什么?”
“这小暴脾气,叫庄暴多贴啊。”
庄谌霁按着孩子肩膀:“和小姑道歉。”
庄斯咬了咬牙,混不情愿地说:“对不起,小姑!”
“给小孩取外号,你也道歉。”
宁瑰露:“大哥,先撩者欠,我这是正当......”
“赶紧,做小姑了还跟小孩过不去。”
宁瑰露捏着鼻子哼了句:“行,对不起,庄暴,哦,庄斯。”
“爸爸!你听见了,是她没礼貌!!”
她不仅嘴欠还手欠,扒拉小孩脑袋,摸着发质硬邦邦的还扎手,连头发都不像他爹,“暴老虎,小缺牙,还装斯文,漏了馅了吧?”
“你这个,这个乌漆麻黑的坏女人!!”
庄谌霁捏了捏额角,像穿越回了鸡飞狗跳的大院。
这姑侄俩天生八字不合,一个嘴欠爱燎火,一个炮仗燎火就着,若是住一个屋檐下,非得把房梁掀了不可。
第9章
午后四时,g152航班降落于首都国际机场,天际渐染金辉,宛如逐层拉开的序幕。
离开水汽充沛的泾市,呼吸的第一口京市空气就是干燥而凌冽的西南风,狂草弯俯,吹得人睁不开眼。
京市的春天不比南方的晴雨纷纷,雨少,风大,冬季脱裸的树枝尚未完全恢复生机,孤零零的枝头点缀着零散的绿,随风颠簸,像是种发初萌,稀疏中透出一种稚气的可爱。
他乡再好终究没有故乡的温情与归属感。宁瑰露一踏上京市的土地,即刻感受到那份久违的自在与亲切,仿佛鱼儿重归熟悉的水域,自在畅意,心旷神怡。
庄谌霁戴着墨镜插着兜,走下飞机扶梯时问宁瑰露:“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单位报道?”
“我这边一落地,老爷子那边八成就得到信了。先回去打个招呼,正好你在,老爷子也能少唠我两句。”
说完,她又瞥着他问:“吃个饭的时间,不耽误你事吧?”
“不耽误,明天天总还要亮。”
言外之意,没有什么事是明天不能处理的。
宁瑰露挑眉笑了。有时候看这种规规矩矩的人专门改变计划做起了笼手掌柜,还挺有意思。
上了摆渡车,跟着他们一块来的助理坐在后位,低声提醒:“庄总,晚上分公司那边有个接待宴,何董专门打了招呼。”
庄谌霁微一拧眉:“不是说过不设宴吗?”
“是何董下午亲自电话通知的。”
助理在经济舱,上飞机前没来得及和老板说这件事。
庄谌霁掌心朝外一摆,是个打断的手势:“跟何董道个歉,今晚的单子我签。”
助理应下安排:“好的,那您的行李需不需要先放去酒店?”
“嗯。”
俩人声音压得极低,大抵以为宁瑰露听不清。无奈车内密闭性太好,几句话一清二楚地传到了宁瑰露耳朵里。
她搭着二郎腿,老干部般语重心长:“庄总,公事为重,小心底下人说您私心重,公私不分啊。”
助理圆滑地接了句:“凡是都有轻重缓急,在庄总心里,家人朋友总是排在前位的。”
助理是个179的大小伙子,平头高个,相貌不算精致,但也算得上利落精神。
宁瑰露手往后一抬,拍了下对方肩膀:“这话说得有水平。你们庄总那张蚌似的嘴,就得有个你这样的机灵人做嘴替。”
她又说:“小李,你要是不忙,跟着一块上家里吃饭去。”
说了两句,电话响了。
助理谦逊笑笑,给她留出接电话的空间,一回头,老板正看着他。
看眼色吃饭的都是人精。他心里轻微“咯噔”了一下,立刻做了反思,明白哪儿不对后马上转述道:“庄总,宁小姐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一起去家里吃饭。我来过京市几次还没有好好逛过首都,今天晚上如果您没有其他安排,我想去街上看看,给家里买点特产带回去。”
“嗯。”老板应了一声,八风不动地说,“留个小票,费用我私人给你报销。”
可见职场中有眼力见和跟对上司有多重要。助理登时笑道:“好,谢谢庄总!”
宁瑰露接到的电话是京市本地的。甫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和大大咧咧的女声:“大露儿,你回来了?”
宁瑰露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狐朋狗友,精准定位了一位,“哎,大倩儿。”
“真行啊,我还以为你得问我是哪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