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哪能啊。大宝贝儿,你怎么拿到我电话的?”
她往椅背上一靠,脚尖轻点,是个放松且豪放不羁的姿态。
电话那头说:“你家在摘榆钱了,我一猜就准是你要回来了。”
“怎么着?我不回来,大家榆钱也不摘了?”
大倩儿爽利地笑了几声:“那倒不至于,也就是我惦记着你,年年上你家里头问一嘴。”
“哎哟,我真感动了。”
“感动不如行动啊。怎么着?最近约个局,来不来?”
“行啊,不过这两天我得在家陪陪老爷子。”
“那我找你去呗。你是上龙翔台还是御澜庭呢?”
“我得问问老爷子了。”
大倩儿借势带出了八卦:“大露儿,你这是和旧爱玩疯了,老爷子都不管了?”
宁瑰露微哽:“打住,这说的哪个旧爱,我怎么不知道?”
“庄谌霁啊。你不是上泾市找他去了吗?我说你这人真是有够有异性没人性的,你这坐了五年‘牢’出来,第一个想着的不是我们这帮姐们儿,而是一个男人?我可要跟你拆伙了啊!”
宁瑰露豁然一惊,错愕后哭笑不得:“我在这圈里还能有点隐私吗?你们这帮人是不是连我航班号都查着了?专等我下了飞机就来骚扰?”
大倩倩笑疯了:“没有,真没有。我也就是听人说了一嘴,明晟他表哥的朋友不也和你在一个基地么,说你被人接去了泾市,我这一猜就是庄谌霁去接你了。你俩这恩怨情仇够可以,五年了他都单着,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宁瑰露笑骂了一句:“放屁,老娘的谣都是你们这帮人造的。过去造的谣就算了,既往不咎,但现在不行了啊,你们说的这另一位当事人儿子都十来岁了。这回我去泾市,蹦出个半大小子管我叫小姑,给我吓死!”
“谁?什么——”大倩倩扯着嗓子喊,“姓庄的儿子都有了?真的假的?”不等回答,她的心就秤砣般地倒向了姐妹那边,“我靠,这死渣男,老娘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当初说了多少遍,有人信吗?我怀疑人家在国内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你们这帮人害的,你们这嘴真该捐了……”
她正笑骂着,一只手从她耳后轻轻一扯,拿走了她的手机。
宁瑰露一扭头,庄谌霁已经接过了她的电话。
他自报家门,声音沉和:“陈芮倩,你说的‘渣男’听着呢。”
比装消音器还有用,电话那头立刻鸦雀无声了。
他看了一眼脸上不自在一闪而过,随即手一摊,又摆出无可奈何滚刀肉样的宁瑰露。
视线绕过,落
在前方的地产广告牌上,他声音清平:“我只解释一回,我和宁瑰露之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事儿,那些子虚乌有的猜测都到此为止。”
他语气正式,不留余地,不是半开玩笑,是真做通知。
助理心里微微一惊。
上次听庄总用这样斩钉截铁的口吻谈话还是公司派系整肃,管理层大改组。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庄总那次态度果决而雷厉风行,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时间尚且过去不久,他还有点杯弓蛇影,身为助理,哪敢在老板不高兴的时候触霉头,一时惴惴。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弱了不少。不过这帮二代谁也不是吓唬大的,心虚气短地安静了那么几十秒,理不直声势也得大地喊:“行,庄哥,就算我们误会了。但五年前你家老爷子三顾茅庐亲自上宁家找老爷子谈亲事总不是假的吧?”
他稍顿,在宁瑰露瞪圆的眼里四平八稳地回答:“老首长身体不佳,我父亲登门探望,有何不妥?”
“算了算了。”宁瑰露伸手握住了庄谌霁拿过去的手机,打圆场道,“他们那帮人就是无聊逗闷子,你跟他们较什么真?”
庄谌霁面色沉凝,但还是手一松把手机还给了她。
宁瑰露同电话那边的陈芮倩哄了几句,总算把这通惹得天崩地裂的电话挂了。
回过头来,又接着哄身边被惹毛的这位:“他们那帮人上学时候就那样,你这人呢,太正经,我这人呢,不正经,大家就喜欢这种反差,知道我不会当回事,又能惹得你一本正经的较真,所以总拿咱俩开玩笑。要是当真,我和张思珩还谈过呢,岂不早就“甩了你了”,谁还好意思开玩笑?”
“你去鹿海找了张思珩。”
他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宁瑰露两眼眨眨,没搞明白这话题怎么跳跃性这么强。
鉴于是她的朋友得罪了人,左右都是朋友,她还是得转圜一二,负责收摊子顺毛,于是态度坦诚:“是去找了张思珩,也是为了谈公事。他以前研究的量子比特的叠加和纠缠特性方向对信息编码有很高价值,前几年量子纠缠被证实后,这方面研究更是国家重点关注项目,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我不是兔子,上任后我需要自己的一支研究班子,所以我是去顾一顾茅庐,可惜我这前任的面子不管用,人家已经从物理学上升到神学研究,不卖我这个情,这不灰溜溜回来了?”
摆渡车平稳地停靠,车门吱呀一声开启,乘客们逐渐散去,留下了一片空旷的气息。庄谌霁轻轻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立即站起,轻声问:“这次,你先来泾市……是不是为了先去见张思珩?”
她撩人的话术大抵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鬼扯的话脱口成章:“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俩的关系还值得揣测深浅吗?你看,你有了个孩子,瞒了十年啊,我也没说‘你丫真是个王八蛋’,还给你儿子包了大红包,但要是我前任蹦出这么大个儿子,我得手撕了他。”
“二哥,爱情虽然可贵,但瞬息万变,友情不一样,亲情更不一样啊,哪天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得站你这边琢磨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是铁瓷。”
老板笑了笑,好似听进去了她的这番话。
旁听的助理触耳心惊,感觉要被灭口。宁小姐这话不能往深里琢磨,一琢磨就容易觉出不对劲。
不像是哄朋友高兴的词,倒像是深思熟虑后明晃晃划清界限,潜台词是:咱俩就是朋友,你可别越界。
第10章
话题就此而止,俩人默契不再提。
出了机场,来接人的是分公司的商务车。宁瑰露报了地址,司机惊了惊,慢半拍才尴尬道:“宁小姐,那边我们的车进不去的。”
宁瑰露不在意地应:“我知道,你在附近的街道停就行。”
助理猜了一路这宁小姐是什么来头,这会儿终于知道了,一时心绪有点极其复杂。
复杂的点在于,他猜了一路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姐怎么攀上他老板这根高枝,现在看来,好像他老板才是抱大腿的那个……
行李装车后,司机先送他们到了安城区永乐街道。
这么多年,相比于其他城市的日新月异,京市建筑的发展以中心辐射为轴,向内逐层递减,二环以内已经许久没有过新建筑了。
时间不能说是停格在了五年前,应当说是定格在了2008年。
那年京市举行了一场举国盛典。宁瑰露彼时13岁,亲眼见证了京市在一年之内的改头换面。老旧的砖瓦一夜之间焕然一新,街面上张灯结彩,全市一整年都沉浸在过年般的喜悦中。
紧跟体育精神的引领,宁瑰露先后被送去学了射击、皮划艇和滑雪。刚开始上课的时候觉得新奇,好玩,上了两三次课,苦练基本功的时候就吃不住苦头了,一到周末就“嗷嗷”叫着不想去上课外班。
可她有个铁石心肠的爷爷,老人家彼时已有73岁高龄,但依旧身强体健,中气十足,每天早起还能听听国际广播打一套军体拳。拎宁瑰露和拎小猫仔似的,提着胳膊腿儿往车上一扔,也不管她怎么撒泼打滚干嚎着要退学,交代完司机盯着她上完课,背起钓鱼竿约着老同志就上北水湖钓鱼去了。
这场历时半年的折磨最后以宁瑰露练滑雪时垂直落地,给土地爷拜了个大年,磕碎了膝盖骨为终。
她那心肝脾肺可能长得比同龄人慢,年级小小透出了一种十足的没心没肺。被120拉到医院去的路上还嬉皮笑脸地和医生说:“叔,帮我说严重点呗,让我家老爷子别折腾我了!”
那医生也是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这再严重点得残疾了,你还搁这儿跟我嬉皮笑脸呢!”
“哎呦,这不能截肢吧?那要是截了,能换一条腿不?”
她满脑袋都是疼出来的热汗,还能见缝插针地插科打诨,可见天生是个成大事的好苗子。
医生在急诊就没见过她这样的小姑娘,觉得稀罕,跟她唠:“你想换一条啥样腿,说说?”
“机械的不行,最好换我哥的。待会他要是来了,你就说我这腿得截了,你问他乐不乐意跟我换条腿。”
宁江艇当时在上高中,接到消息,晚自习都没上了,书包一扔,打车就来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