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宁瑰露点开语音键,慵懒干脆的声音一锤定音:“兄弟姐妹们,我这边有点事儿,今晚先不过
去了,改天再约饭。”
那僵持的肩背一下松了。
宛如泉水流经贫瘠干涸的土地。
宁瑰露一边划拉着手机消息,一边伸手在他后脖颈处摸了一把。那令人惊心动魄的冷汗已经消退了不少。
有人醉醺醺地走到门口,夜色里瞧见了宁瑰露的背影,喊了一声:“小露,在那干嘛呢?”
庄谌霁一惊,立刻就要抬头躲开。
宁瑰露放在他后脑勺上的掌心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用了点力按着,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脖颈,声音微扬而平稳地道:“我打个电话,你们要走了吗?”
“对,我们先走了啊。”
“好,那我不送你们了。”
后面的人走了,宁瑰露意犹未尽地又在他柔软的发梢抓了抓才放开手。庄谌霁抬起头来,唇抿着,苍白的脸色上已多了几分血色。
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她揉得有些凌乱,移开的目光里无措的情绪一闪而过。
宁瑰露捻了捻手指,在心里感慨了句手感真好,面上端得正正经经:“好一点了吗?”
“嗯。”
他搭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平和地应一声。
“刚刚真吓人,按理说刚吃了饭,不应该低血糖啊,不会是过敏吧?”她又弯腰看他脸色,冰凉的指节碰了碰他的脸,“也不烫啊。”
“不是。”他猝然转头,生硬打断,“没事了,我走了。”
宁瑰露问:“司机过来了吗?”
“嗯。”
“那我送你到大经街。”
“不用了。”
“他们都走了,你难道要自己走出去?”宁瑰露幽幽叹口气,盯着他,“你确定要一直跟我这么客气?”
“你喝了酒。”他蹙眉。
宁瑰露就着弯腰的姿势朝着他脸上“呼”地吹了一口气,“闻到没?我没喝,我喝的雪碧。”
庄谌霁还是被宁瑰露拐上了车。
她的车在车库里停了五年了,有定期保养,瞧着倒是还很新。
很低调的吉利icon,乍一看像路虎,是她买的第一台车,被导购忽悠着买的,开过没几次,没品出个好坏来就闲置了。
宁瑰露和家里阿姨打了个招呼,让人给她留个门,倒车出车库往外开。
她开玩笑:“好久没开过这段路了,没开导航说不定得走错方向,你帮我盯着点。”
车内灯光灭了,浓雾般的黑遮住了他的侧脸,他安静而专注地看着车外,当真在给她看路。
路口,宁瑰露打着方向盘拐弯,忽然笑了一声。
“错了,往东走。”他叫住。
“啊,真错了,”她手里的方向盘没有丝毫打正的意思,“掉不了头了,只能带你绕一圈了。”声音漫不经心,分明没有丁点的不好意思。
这儿住的中老年人多,安宁而静谧。车灯照亮宽敞的主干道,有中年夫妻沿着林荫道慢跑,走在他们前头,宁瑰露也不急,踩着20码的速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你看那边,你们家以前就住在那,和我家住得多近啊。”宁瑰露很有些物是人非的唏嘘。
“已经搬了很多年了。”庄谌霁反应平淡,没什么情绪。
宁瑰露算算数:“也没多久,是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搬的。”
她衡量的这个时间很有意思。一般人都会以自身时间为准,比如“在我初中的时候,你家……”“我们什么什么的时候……”,很少有说“在你什么什么时候……”
除非是对某个特殊的时间点很在意。
见他一直看她,宁瑰露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说错了?”
他转开目光平视前方,“没错。”
她接着感慨:“唉,这个大院里就咱们几个玩得好,别的太小了也玩不到一块,你一上大学就没回来过了,我都不知道去谁家玩了。”
他嘴角隐隐有哂意,“跟你玩的时候,你也是个小孩儿。”
“放屁,我多成熟啊,15岁就有29岁的心智。”
“后面那句话倒一下比较准确。”他说。
宁瑰露一琢磨,反应过来:“您这拐弯抹角说我幼稚呢?”
“没有。”
“那您表达能力有问题。”
庄谌霁:“……”
她就喜欢看他说不过,憋气又无言以对的表情,比起那张处变不惊的假面,偶来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鲜活得多,不像个人机了。
宁瑰露嘴角挂起了笑容。
她载着他围着中心湖兜圈子,在庄谌霁快要觉出不对时才往外开,没事找事地满嘴跑马:“之前在陇原拍的那张照片记得发给我,你回去后要把照片裱起来给我单独腾个位置挂书房里,我要是知道你不把我当一回事,咱俩铁瓷的小船就翻了,知道了吗?”
庄谌霁那吐槽欲又起来了,面无表情说:“我供起来挂客厅里。”
“行,下回去你家没在客厅里看见再找你算账。”
庄谌霁一哽:“我没有挂照片的习惯。”
她不以为然:“那你现在有了。”
他又一次转头盯向了她,眼里有费解。
“你是不是喜欢我?”他冷不丁地问。
宁瑰露正要接着犯贱,忽然听这么骇人听闻的一句,惊出一脚油门,怒吼一声,差点把车飙湖里。
第13章
白日已尽,夜幕下霓虹闪烁。
主干道两侧橙红黄绿的灯牌高低错落,隔着一扇车门,激昂混乱的音乐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攻入耳膜。
薄荷青的出租车见缝插针,一脚刹车停在了路口处,车锁落下,无声催促客人赶紧下车。
车门推开,一位黑色短发的长腿青年从后座走下来。
他反手关上门,一只脚还没踏上人行道,司机已经一脚油门逃离了这个酒鬼横行的街区。
狂风驶过。
黑框眼睛后狭长的眼睑眯了眯,他柔顺的额发被吹得翘起,给那张紧绷而严肃的脸增添了几分诙谐的喜剧色彩。
他衣着简单、清爽,黑色的双肩包压在他挺拔的单肩上,像刚从工业园下班的程序员,出现在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他拿出手机划拉了下消息,又有些迷茫地眺望眼前彩光四射、活蹦乱跳的灯牌,将传来的信息和眼前的酒吧标志逐个对了一遍,对上了一家藏在两楼之间的白色灯牌酒吧。
他轻吁一口气,捏了捏书包带子,做了下心理准备,抬腿往那家酒吧径直走去。
和其他灯牌晃得人头晕的酒吧不太一样,这家酒吧灯牌简洁干净,没有忽闪忽闪的效果,酒吧门口放着的几套桌椅坐了人,也没有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他走到门口,正想问问需不需要什么入场券。保安象征性地往他身上打量了几眼,说了句“抬手”,接着一个大章盖在了他手背上。
看着手背上那个蓝色印戳,他难以自抑地皱了皱眉。
看出他是新人,保安说了句:“你不用买票,直接进吧。”
辜行青有些费解,对手上这个印章又出于本能地厌恶——在他的生活经验里,这样的蓝色印章应该盖在猪身上而不是人身上。
在他皱眉想擦掉时,保安又说:“擦了就进不去了。”
他搁下厌恶,放下胳膊,穿过门口一道晦暗的长廊,走进了室内。
吉他声渐渐近了。他掀开帘子踏进大厅,听清了一道轻柔细腻的女声正吟唱着一首法语歌。没有五光十色的彩色射灯,也没有想象中的群魔乱舞,独立的半包围卡座里众人都很文明地听歌和低声交谈,倒显得这样的声色场合很有格调。
辜行青环顾一圈,没有在人群里找到熟悉的面孔。他摸起手机正要打电话,在暗淡的灯光下发现自己手背的印章痕迹正散发着耀眼的蓝色荧光。
眼不见为净地换了只手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视频那边是个陌生的女性面孔,她笑着说:“小帅哥,来接人的?”
辜行青有点不自在,声音也生硬:“黄温意在哪?”
“来二楼,68卡座。”
辜行青挂了电话,拦个服务生问楼梯位置,找上了二楼。
在最大的那一组沙发上,他看见了抱着枕头躺倒在沙发处的黄温意。他们一桌有七八个人,桌上高脚杯里盛着色彩斑斓的调和酒,轻易买不到的奢侈品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桌上。
靠围栏一侧有个小舞台,和一层隔开。辜行青隐约觉得唱歌的那位歌手声音有点儿耳熟,似乎是最近很有名的一位民谣歌手。
橙黄的灯光温煦,不急不缓的歌声让人昏昏欲睡。
辜行青没细看坐着的都是谁,也不感兴趣。他一走近,接他电话的那个女人就抬手招了招。
一帮人不知道被戳着了什么笑点。交头接耳了一下,忽地低低笑成了一片。